,方觉苏梦枕得了个怎样的通透之人。
那厢少年人偷望,这边白衣公子表心意。雁奴见白愁飞为自己作画,面上显现几分感动,心底筹谋着利益得失。
“我心中,有一无法在一起的爱人。一份情给了他,便再难给旁人。”
“要见无因见,拚了终难拚。”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这便是我的全部情义了。”
那样淡漠的女子,竟有这般浓烈的感情吗。白愁飞只能为之伤怀。
晚间,他痛饮了一杯又一杯苦酒,却见他的大哥看着他作的画像久久不语,那些“燕知”留给他的线索忽然串联在了一起,他沉着一口气,问他大哥,故人何在?
“正在这,画像之上。”
苏梦枕竟不知要怎样提醒白愁飞提防苏还雁,兴许这时提醒,早已为时过晚。白愁飞并不愚笨,一个针对他白愁飞的圈套,他想明白后,却甘之如饴。
他终于被她看进了眼里。
得不到,便想方设法得到。雁奴深知白愁飞的本性,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到相爷身边。
于是她说着——义父放心。
○
绝色之姿,父母该是怎样的容貌?
雁奴记忆中的母亲,是丑陋、阴毒、疯癫的,整日谩骂着那些名字,从来不是慈母。雁奴看不出她过往的样子,虽听过属于她的零星传闻,到底难将她与故事中的形象重叠。
在遇到蔡相之前,雁奴就受过许多伤。她没有名字,不会说话,未曾识字,他从她笨拙的表达中,判断出她在求他葬了那待她不好的母亲。
她磕了三个头,还了生养之恩,也消了这多年仇怨。
而后,便跟随他一生,过往踪迹一概难寻。
“雷损就要死了,雁儿不去看看吗?”蔡相问道。
“那便去吧。”雁奴极其随意地答应着。
苏梦枕在飞天跨海堂设宴,实在热闹。方应看本不想去,为了陪着雁奴,他只能去。
在这繁华之地,她又拥有了她曾经的名字,苏还雁。金风细雨楼的人仇视着苏还雁,不愿让她进内,可小侯爷代表着朝廷,借着这势,苏还雁仍是见识到了这场混战。
“王小石。”
“什么?”那刀光剑影中的男子很快回她。
“将那竹簪借我一用。”
她知道他定会贴身带着,也不觉有何不妥,王小石却刹那羞红了脸,白愁飞猛地看向他这昔日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弟。
“接着!”
温热的竹簪,最该衬着温热的血。
雷损无法分神看那突然来到此地的女子,雁奴却一直在观察着他。原是这样的人啊……
她跟在苏梦枕身边那么久,竟从未与雷损真正打过照面。两面三刀、薄情寡义、易女养之。关昭弟嫁予雷损,不知真相时有妒,知道真相后发疯,携女被逼走后清醒的时刻更不再有。如今,也终将结束这上一辈的恩恩怨怨。
混战之际,竹簪正中眉心,又被谁刺中了胸膛。雷纯匆匆赶来,挡住她前路的巨石忽得被清除,她不知要怎样表达这复杂的心绪,忽而又回想起过往种种,到底还是哭喊了一声她离世的父亲。
她总算辨别出往日对雁奴的那几分熟悉出自何处,雷纯总觉着苏还雁没有耐心,今时才知,她竟是这般能忍。
雷损一死,六分半堂将交付谁手?雷纯知道,自己兴许要与苏还雁争上一争,她注定要在蔡相面前,展示出自己的一番价值。
这一方事了,雁奴却觉得心中沉闷不少。临走前她看向苏梦枕,恰巧那红衣公子与她对望。她身上有诸多秘密,苏梦枕解了一层,仍有千千万万层谜团。
他已病入膏肓,这秘密又能解到几时?
○
雷损出殡这天,顾盼白首无人知的狄飞惊抬棺,年轻、孤寞、潇洒,如今更是沾染了哀愁。
雁奴坐在酒楼之中,倚着窗子望他。雷损死,狄飞惊依然是狄飞惊,他颈骨已断,不能抬头,却知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属于谁的。
狄飞惊,在她这里甚至都排不上序号。他很好看,只是不太听话。忠诚也是很忠诚的,可惜是对雷损。狄飞惊一向沉得住气,身体的伤残使他不敢爱人,守着六分半堂成了他唯一支撑。
又一日,元十三限奉相爷令闯入六分半堂送来了新堂主,是夜,一番血战。
雷纯无法习武,她的智慧此时应怎样救她?她想到了,那使她父亲丧命的竹簪。于是她眼神狠厉地,将发簪戳向了那新堂主的眼。
门外,狄飞惊内力尽损伤痕累累,可他仍要去救雷纯。雁奴在远处冷眼看着,她知道自己无法叫停,元十三限永远都不会听她的。而今晚过后,相爷身旁也将减少她的存在。
她所在乎的,已然失去。
她所拥有的,不能挽留。
来时空空,去时亦空空。
那两人像无助的鸳鸯,又像蛰伏的猛兽。雁奴向前走去,走到了那亮光之处,打断了这劫后相拥。
她迫切地,想要报复。
雁奴恨雷纯。恨她的出身,恨她将在义父面前拥有一席地位,更有道不明的感情压在她心中,使她无法维持这二十余年冷静。
她径直将狄飞惊带离了此地,雷纯没有阻止,只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狄飞惊。”
“你抬头。”
狄飞惊抬不起头,为了救雷纯他又伤了颈骨,血肉模糊。雁奴逼着他抬头,披散下来的长发蒙住了他的脸,黑发遮面,脖颈剧痛,算是对他选择雷纯的惩罚。
开窗秋月光,燃烛照内堂。狄飞惊不愿看,雁奴偏要让他看清。看清他那——忠心下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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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
王小石细想这十年间的纷纷扰扰,繁星点点,星河灿烂,他牵着马从树下经过,说书人问他匣子中装着的是故人还是敌人,他沉思了许久,只回答道:“是我一无所有的陌路人。”
生不逢时,死非顺命,至多,不过是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