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目光触及到她肩上伤口,应允道:“姬发明白。”
月色惨淡,那微露的残月,越看越像被九尾狐似的云团遮蔽。
“母亲……洪儿……洪儿想替母亲痛着。”
医师为黄娘娘处理伤口时,殷洪就在一旁陪着,他今夜受了惊吓,不一会儿就趴在母亲身边睡着了。
从黄朗心举起火把时,殷洪就透过母亲的指缝,看到了那只狐妖。人世间若真的有妖,是否也会真的有神仙?求求神仙哥哥,叫殷洪受着这罪便好。
孩子的一两句呓语,天真的让母亲心酸。抓伤再痛,能痛到何种地步呢?她说是重伤,除了她的洪儿,没有人会真正相信。
“娘娘,大王来了。”宫人小声地通报。
黄朗心整理好仪容,去见她许久未见的丈夫。
若他看到的是子担忧父的孝心,姬发就不会说出黄娘娘受伤的话。可殷寿既然来了,就证明他不仅猜忌着他带剑闯入的儿子,同时必然在疑心他的黄妃。
“你很聪明。”殷寿称赞道。
他来西宫其实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些欣喜——享受胜利果实的欣喜。
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温顺的妾室时,殷寿没有期待,便也自然没有失望。
他其实不太喜欢规矩的女子,那太无趣。他更偏爱野性的,像战马,他能掌控战马。同时他的欲望不在女色,于是黄朗心的美貌变得一文不值。
殷寿从不花心思与她相处,可他慢慢发现,只要黄朗心想,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甚至他的妻子,待她如亲妹。他开始觉得有趣。
他以上位者的目光审视,揣摩黄朗心的心理,像对待他以前掌控的人那样对她进行精神控制,却没有得到一个百依百顺的“奴”。
无数次的“循循善诱”,都惨遭失败。殷寿很好奇,终于有一天问她,为什么能一直坚定自己。
“我哥哥告诉我,不能只听、只看、只接受。我的心,应该去辨别是非。”
殷寿注意到,黄朗心说这话时其实没有在真正思考,她只是在履行着哥哥的教诲。原来在他没出现之前,就有人在驯服着马驹。
一匹,有性格缺陷的马驹。
黄朗心依旧是呆的,是聪慧的,是没有正常情感的。殷寿突然有些兴奋,看样子,马驹的前饲主似乎没有成功,而马儿在继续成长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行为准则。那他呢,他这个新饲主,能驯化好这匹野马吗?
殷寿忽然感慨道:“你哥哥把你教的很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观察黄朗心。而黄朗心闻言只说:你在嫉妒。
她太懂人性,自然也懂殷寿。
殷寿没有因她的话发怒,他只感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如何将一个聪明的“兽”驯化为“人”。
而现在,殷寿觉得他是成功的。方法,就是内室里熟睡的那孩子。
因为成汤江山尽数掌握手中,殷寿的多疑狂妄逐渐蔓延。在觉得自己顺利以亲情绑住黄朗心的同时,他又疑心这母爱是否真的开始系在殷郊身上。
姬发不会突兀地提及黄娘娘受重伤,这必然是黄朗心教他的。而黄朗心,为何要替殷郊解围?她难道,真视殷郊为子?
他认为他的儿子想夺他的王位,那黄家,是否与太子一心?
殷寿不需要黄朗心的回答。他有满腹猜忌,又只信自己以为,突然他也不知,是什么促使自己一定要来这西宫。
“你的伤……”
“妾无碍。”
“那便好。”
殷寿没有话能说了。仿佛在摘星阁,那个听闻黄娘娘受伤,便立刻看向被狐妖附身的苏妲己的不是他。
见殷寿转身就走,黄朗心知道他愈发隐藏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可她依然劝道——“大王多虑了。”
○
与此同时的北海,黄飞虎看着属于他妹妹的命符出现了裂痕,更加强了早日回朝歌的心。
她受伤了。不知道有没有哭。
婴儿降生在世上,是会哭的。可他的妹妹没有。黄飞虎时至今日仍旧记得,父亲那时脸色极为不好,因妹妹有疾。那日下人连恭喜声都不敢来贺,黄飞虎也不敢上前。
直到晚间,有一昆仑山仙人来此,直言他这妹妹,尚不能算作一个“人”。三魂七魄不全,是要在日积月累间,补全那残缺的一魂。
说罢领着他向前,他小小的手,包裹住妹妹更小的手,没由来的觉得心慌。仙人说,你唤她。于是他叫“妹妹”,一声接着一声……
那孩子终于哭了,父亲很开心,下人也松了口气,道着“恭喜恭喜”。可黄飞虎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只能听见妹妹在哭。
他问仙人,三魂七魄补全后会如何?
——“会痛,会伤,会死。”
他那时年龄还小,不知什么是死,可他知道痛的滋味,也明白何为受伤。于是黄飞虎骂那仙人——妖道!
然而父亲说,人都是这样的。
黄滚请仙人为小女儿取名,仙人看着那孩子的眼睛,她眼中有泪,却没有感情。幼子早慧,少能明万理,长而悟有情,一颗明察之心,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仙人叹道,那便叫“朗心”吧。
黄朗心跟在父兄身边长大,将门之女,学得了忠义仁孝。除却感情淡泊了些,又极为聪明,其余与常人无异。
而当亲眼见证了亲者的离世后,黄飞虎知道了什么是“死”。于是,他开始观察“死”。
有时死是解脱,如他那位病逝的长者,在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摆脱了病痛;有时死是在折磨生者,长者的妻子因丈夫的离世而痛苦不堪,却带着他们甜蜜的过往,依旧平凡的活着。
那与他血脉相连的妹妹,她的死,会是怎样的呢?
因何而至?
又会带来什么?
黄飞虎最初希望黄朗心能死在他之后,可在见识了更多的“生”与“死”后,他又希望他的妹妹能够长生。
幸福的,长生不死。
黄朗心是一张任由旁人涂抹的白纸,虽然她什么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