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过世了。家里为了给他治病,积蓄也花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一套房子,地段不错,还值几个钱。他那几个孩子,都没什么大出息,日子过得磕磕巴巴的,我也不好意思占着他家最贵重的东西,就搬出来了。让他们把房子卖了平分,算是他爸对孩子们的最后关照。”
“那……”
因为妈妈跟爸爸离婚时两家曾经大打出手,星雨心中一直觉得她不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把安生立命的房子让了出去,不禁张口结舌,“那您自己有地方住吗?”
“发廊后面有个单间,带厕所厨房,我就住在那儿,顺便看店。”王素清麻利地将香波倒在星雨的头发上,帮她干洗。手指一面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捏,一面又说,“遇见老邱之前,我也是个靠手艺吃饭的。老邱待我不错,也挺疼小龙,几个儿子当中,也就是小龙考上了大学,读书的钱早就准备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大的负担。他那几个孩子当年特别反对我们结婚,就是怕房产落到外人手里。后来我照顾老邱那么多年,他们也是感谢的。卖房的事儿是我主动提的,我又不老,随便找个发廊干活儿,能养活自己。”
环顾四周,发廊十分破旧。墙上全是水渍,椅子锈了,柜子掉漆了,地板砖凹凸不平。用来营业的堂屋已是如此,可以想象单间的状况,星雨叹了一声,说:“那您干嘛挑这家啊?这家挺低档的吧?”
“我来了就不低档了呀。”妈妈笑道,“反正到哪儿都是剪头,就离你近点呗,以后你的头发我包了。对了,让你的师哥们也来剪发,只要提你的名儿,我就打七折。”
“我的师哥可不少,个个七折,得亏本吧?老板知道了可不好。”
“老邱的房子不是卖了么,我也分到了一份。这店我已经盘下来了,我就是老板娘,我说七折就是七折。”
“哇哦。”星雨竖起了大拇指。
“经常烧焊颈子疼吧?我给你按按。学理发之前,我还学过按摩呢,手法绝对地道。”
星雨被妈妈按得差点睡着了,醒过来时,妈妈拉着她去洗发池洗头,然后开始洗剪吹。
在剪刀的喀喀声中,星雨又说:“妈,从这出门往左,有个鞋摊,修鞋的人是我师父。他对这一带可熟了,您要是想在厂区里租好一点的房子,可以找他问问。”
“蔡师傅吗?他来我这理过发呀,我也在他那修过鞋。他好像不爱说话,我就没跟他多聊。是你的正经师父啊?年纪不算大啊,怎么就退休了?”
“没退休。修鞋是爱好。白天上班,下班摆摊,节假日全天修鞋。师母前段时间去世了,挺突然的,师父的心情还没恢复过来。他其实挺开朗的,对我也特别好。逢年过节,经常叫我去他家吃饭。”
话刚说完,她的肩膀被妈妈拍了两下:“就凭你这句话,回头跟你师父说,以后他来我这剪头,终身免费。”
临走时妈妈硬塞给星雨一万块,说是让她买衣服或者其它喜欢的东西。星雨没推辞,回家之前逛了一趟商场,正好空调打折,她非常怕热,于是买了一个大空调,又买了几个一直想要又舍不得买的小家电,一个上好的咖啡机,都是很好的品牌,一万块一下子花光了。
她其实也不缺钱,但是妈妈给的,花起来心情就是不一样。
* * *
编剧的工作黄了以后,星雨开始思考自己的下一步。
《回音》是不能碰了。这部小说的大纲本来已经弄得差不多了,现在两人闹翻了,星雨不敢拿着商量好的大纲独自创作。蓟千城那边也没有任何新小说的动静。想来想去,决定另写一部武侠小说,也不方便再用“星城”这个笔名,还是放在鱼藏的名下。
由于《七年十一天》的订阅收入颇佳,星雨已经很久没有登录“鱼藏”这个账号了。
站内信箱里,有一封原木的短信:
【原木不求鱼!】老鱼,你已经很久很久没在网上露面了,久到让我开始设想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别忘了咱们之间有一个约定:如果我们当中的一个人行将离世,另一个人必须要去见他一面,对这一场缘分做一个了结。老鱼,如果十天之内再不收到你的回复,我会开始找你,四处找你,直到见面为止。
她溜了一眼来信日期,今天正好是第九天,她硬着头皮回了一封信:
【鱼藏没有剑】:我一切平安。这段时间家人生病,一直没有上网,今后估计也很少上网,请不要来找我。
过了五分钟,她收到了一封回信。
【原木不求鱼!】:我能帮你点什么吗?我住在江州,这里有不少三甲医院。此外,我也有不少亲戚在北京上海,有几位就是医生,如果需要求医,我能帮上忙。
【鱼藏没有剑】:谢谢你,不需要帮忙,我只想多花点时间陪伴家人。
【原木不求鱼!】:好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祝一切顺利。
【鱼藏没有剑】:嗯。
【原木不求鱼!】:等你忙完了,记得写新文,千万别放弃写作。
【鱼藏没有剑】:不会。
【原木不求鱼!】:对了,你用微信吗?我能加你吗?
【鱼藏没有剑】:我不用微信。
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之后,星雨用自己的冷淡逼着原木结束了谈话。
蓟千城其实是个有脾气的人,龟毛、挑剔、捉摸不透,如被惹到,会爆发长时间的冷战,会撕破脸皮来对付你——原木没有这样的一面。在鱼藏面前的原木更像是一个听话的小弟,永远理解、永远尊重、永远鼓励、永远热情洋溢。她们从没拌过嘴、吵过架、连过分的玩笑都没有开过。
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教科书一般的友谊,但又始终熟络不起来。
每当原木想往前走一步,都会被她狠狠地打回去。
所以,他还不知道她就是鱼藏吗?
* * *
那天她被派到工地安装锅炉,在二十多米的高空焊接了五个小时。因为交叉作业,一根槽钢从空中坠落,将她砸了下去,安全带救了她一条命,她吊在半空,脑袋被旁边的钢管狠狠地撞了一下,鼓出了一个大包。
疼痛加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