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还在前朝大魏。
算命的先生告诉阿母,我命运多舛、一生多有坎坷。
于是他们都叫我,阿狸。
说是好活。
我这一辈,属“江”字,而我阿母最喜欢的花朵就是将离花,她希望我的生命同枝头的将离花一般,扶光而生,雨净春尘。
于是,我的大名就定了下来,江离。
我的大名小字间,都是我阿母对我的企盼。
阿母在我的记忆里,一直都是笑着的。
月光泼地如水,而我的阿母就好像在月中,濯濯如新入俗,散发着温温淡淡的光辉。
后来冬日的某一天,我记得那日雪大得狠,连狂风都在我耳边呜咽悲鸣。
阿母的屋子里围了很多人。
就连阿耶也来了。
阿耶平日里来的是极少的,他总是在林氏的院子里。
我被拦在外面,见不着阿母。
家丁告诉我,“女公子勿要进,怕您的命格冲撞了夫人。”
那日,我多了一个弟弟,却少了阿母。
最后到阿母时,她就如冬日的朔风,飘荡着,逸散着。
阿耶宠爱林氏,在阿母去世的同年,林氏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江姝。
阿母虽不在了,家里上下却没有亏待我和弟弟。
林氏也对我们爱护有加。
阿母出殡那日,我嫡亲姑母上门奔丧。
她告诉我,阿母是斛律家的女儿,阿母的父亲是朝廷名将。所以,我和弟弟算是半个将门之后,只要斛律氏光耀一日,我们便不会受半分委屈。
大齐立国时,大耶立下了定国之功,阿耶被启用为朝廷大员,我嫡亲姑母被封为长广王的侧妃。
那一年,我才六岁,但上门求亲之人已经络绎不绝。
阿耶倒没有急着将我许人,对外只道:“小女年幼,先谈婚嫁尚且过早。”
阿耶有位朋友,叫顾万泽。
我听说他是位如兰君子,书道剑术双绝,闻名遐迩,只是常年云游。
顾万泽来到帝都邺城的那一年,到我家拜会阿耶。
阿耶问我:“想不想读书?”
林氏请过先生在家教我,那些女则训诫枯燥极了,我回答:“自然是不想的。”
阿耶一时无语凝噎,谁知坐在一旁的俊俏公子却笑得开怀,“道悬啊,你家的小丫头真是有趣!”
阿耶叹了口气,没应他。
公子继续对我道:“小丫头,跟着我不用读书,我教你酿酒作画,带你览遍山川,如何?”
没等我答,阿耶便没好气瞪了那公子一眼,“万泽休要胡说。”
这时我才知,这就是世人敬仰、才华横溢的顾万泽。
“丫头愿不愿意啊?”
我看着他眼底沉甸甸的光华,点点头,“我想学酿酒。”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叫声‘先生’来听听。”他还是笑,霁月般的风光就染上了他的眉梢。
那天,我在他面前跪下——行了拜师礼,叫了声“先生”。
这声先生,一叫就是十年。
“万泽”二字只是先生的字。他单名一个“影”,顾影。
先生说好了要教我酿酒,却最先教我读书,只是不再读那些枯燥无味的训诫。
先生说:“士之致远,先见器而后文艺。这世间,可娇媚、可明艳、可跳脱,可粗犷。要博览群书,才能领略。”
原来先生找的那些圣贤书,我看着也是发昏的。
先生见我无精打采,便一篇一篇为我讲解,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听了几日我竟觉得有趣。
书里的内容却不能分为“有趣”和“无趣”。
有一些篇目,叫“公义”。
先生说:“大道之行,天下为公。为天下万姓为公,无愧于心为义。”
先生也教我练剑,“剑之成,在于心性,心善,性善。”
于是我在可得解脱处的山水间,读了书、练了剑。
我原以为,我会这样过这一辈子。
但后来,也是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