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时分,御史大夫方平秋,被刺于临安坊内天祥街,
刺客见人则杀,殒命者数十,伤者无计。
六尺巷外就是天祥街!
刺客抓不到方平秋,会不会进六尺巷大开杀戒?
电光火石之间的思绪,又被哥哥的怒吼拉回现实。
梧桐惊醒般地抬头,只见巷头巷尾都挤进来了十几个男人。
这些人虽未蒙面,但与常人不同,
身上的麻衣,沧桑的皮肤,还有腰间的佩刀,这些都不属于临安坊。
他们面无表情地向前挤着身子,眼神死死的盯住方平秋,像是狮虎狩猎前的凝视。
“跑,三哥,快跑!”
梧桐扯着哥哥的袖子,有些慌乱的看着步步逼近的刺客。
“跑?”
怒气冲冲的梧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跑什么?”
话音刚落,不知哪个摊贩的茶碗落在了地上,青瓷的茶盏摔在坚硬的石砖上,发出一声脆响,瓷片向四周飞舞。
这一声脆响压垮了刺客本就紧绷的神经,不知是谁怒吼了一声,‘锵啷’抽出长刀,狠狠劈在身前行人的脖颈上。
行人脸上还带着笑,眨眼间头颅便高高抛起,满腔的血‘簌’地冲上天空,混杂着雨水,又重重摔在地上。
“啊!!!”
“尔等何人...”
“救命...救命!”
拥挤的六尺巷顿时乱作一团,一群手无寸铁的官宦亲贵,根本没人敢反抗。
人群互相拥挤着,践踏着,自巷子两头被逼到当中,
十几名刺客手起刀落,砍杀地毫不手软,三十几息的工夫,巷子里已是血流成河。
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腥,汇成涓涓细流,散着腥臭的甜味,刺激的味道让人本能地作呕。
梧清自幼习武,可他是个书生,从未见过血,此刻也难免有些脸色发白。
“哥,哥!”
梧桐的拳头狠狠捶了两下哥哥的肩膀,把呆愣在原地的哥哥唤醒。
“不怕,羽林把守临安坊,片刻便到。”
梧清边安慰着妹妹,边抄起一把凳子,权当武器。
可人群拥挤,连活动都难,更别说奋起反抗。
上百人挤成紧紧的一团,没人敢冲向刺客的钢刀,都祈求着能钻进人堆里,让别人替自己挨刀。
刺客就在外面不停地挥砍,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的撕开。
“冲出去!冲出去!”
梧桐高喊了两声,可她的声音传不出半尺远,就淹没在了撕心裂肺的哀嚎中。
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刚重生就要死吧?
梧桐嘴里发苦,小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狠了狠心,拔下头上的玉簪,狠狠扎在了面前某个壮汉的背上。
这汉子虽壮,可心底也怕得要死,骤然吃痛,便发了狂般地挣扎起来,甩开身边的人,硬生生挤出了一片空间。
梧清手快,一把抄起妹妹,左手抡着凳子,硬生生地往外冲去。
他顶着前面三五个人,当作肉盾,手里的破木凳子狠狠砸在一个刺客手臂上。
刺客也没想到真的有人敢反抗,躲闪不及,小臂尺骨一声脆响,手中的刀便掉在了地上。
梧清扔开凳子,捡起地上的刀,熟练地滚身,长刀翻舞,架开刺客的攻势,抽刀便攮进了那个刺客的胸膛。
‘噗呲’的一声,滚烫的鲜血自伤口呲了出来,淋的梧清满头满脸都是。
刺客本能地攻击反抗的人,到让梧桐有了一丝空隙,
她弓着腰绕到摊贩的桌子后面,一点一点地往出爬。
满地猩红的血将她的襦裙都染成了红色,
腥甜的血掺杂着恶臭的脏器味,钻进她的鼻子里,
雨势渐大,豆大的雨珠拍打在她纤弱的身子上,差点没当场昏死过去。
还好,她已不是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了。
拼了命逃出六尺巷,天祥街上早已空无一人,
路边的摊子、酒楼,见不到半点人影,大雨如瀑,视线看不出一丈远。
梧桐只能按照记忆中的位置,跌跌撞撞地跑向羽林军守卫的哨卡。
临安坊设有三千羽林,一巷一哨,一街一卡,另有寻坊捕快十人一队,交叉巡逻,三刻一遍。
坊中大小望楼三十五座,配有三名弩手五名弓手,凡见动乱即刻击鼓,
羽林按响箭落点寻人,几无差错。
只是不知今日,这些人都死哪去了。
梧桐在暴雨中狂奔,不知跑出了多远,也不知跑到了哪里,
雨幕如瀑,宣泄在这十六岁少女的身上,几乎压垮了她的身子。
她终于撑不住倒下,肩膀重重地撞在一扇木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少女几度昏死,又几度惊醒,半靠在木门上的身子忽得向后倾去。
木门被人从内拉开,梧桐倒在交领金丝衫的衣摆下,血水瞬间沾湿了那人层层叠叠的纱质衣裳。
楚幽凤皱着剑眉,看着面前的少女,声音清冷地道:“你弄脏了孤的衣裳。”
梧桐精致的小脸被雨水冲刷的惨白,她抬起头,看向那张不算熟悉的脸颊,嘴角竟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她有气无力地,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笑,“好巧啊,幸亏是你...”
男人看着浑身鲜血的少女,眉头皱的更紧了一分,他轻轻歪着头,打量了半息,
“你认得孤?”
梧桐浑浑噩噩的,也不知几时再晕过去,沾染血迹的手紧紧抓住他的玉带,
“救...六尺巷...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