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
“我带你去。”
然后,一切突然归于沉寂。
空气中暗香浮动,安愿这时才发现,原来窗外真的有蝉悲鸣一夏。
空气静到有些凝固。
死寂,除了那微弱的风声还有那不知在倾诉的什么蝉鸣。
“下雨了。”
木质窗棂上凝聚的水珠悄然滑落。
夏季的雨本来就来得突然。
“我带你去。”不管她是否装疯卖傻,吟川盯着半敞开的门又一次重复,只是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他记得,她曾说过,“绵延曲折的山川和奔流不息的河流,不会因为他人的描绘而倒映在视野,涌动的山息和穿过发丝的流风,也不会因话语拍击在耳畔。”
她总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殿前望着月祭的清辉出神,孤独而绝望地清醒着。
“只要是你想看的,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他盯着那片积在门口如同枯水的刺眼月光,半晌后才推开那半掩的门,“所以...你啊...快点好起来吧...”他这么说着,却没有看她。
“吟川...”在他临走之际,她才终于开口叫住了他。
像是犹豫又像是无法开口,在叫住他后,她便又没了话语。
幽蓝的月辉落入她的眼中,她的眼眸亮亮的,轻轻一动,仿佛有什么将会流动而出。
“我发现...其实我还挺喜欢下雨天的...”沉默了片刻,她才接上话,“还有...”
天空一道闪光劈过,而后窗外一声惊雷乍响,雷光过后的夜色发酵得更加浓郁,她的瞳孔在黑暗中失去了光点,她合了眼,像是累倦至极,有什么从眼角滑落,然后沿着脸庞的轮廓融入她的发间。
“谢谢你。”
不过是无法兑现的约定罢了。
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大概是路途上曾遇到的说书人说的吧——一个人若将话重复两次,那必是为了让自己相信。
其实那时候他们早就明白的,那不过是无法兑现的约定罢了。
没有意义的约定,看不见的未来。
最后呢,故事的最后呢。
他去了雪域神妖居住神域-------岁暮天寒,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那么一株,只是花还处于含苞状态,没个几千年吸收雪域灵气估计一时半会儿还开不了花,他知道将自己的灵气源源不断地输入可以催熟花苞,只是不知道最快能多快,他可以等,可是安愿等不了。
他咬了咬牙,抽出断冰,锋利的剑刃划过掌心的时候他眼睛也没有眨一下,连溅在身上的血都不顾及,甩开那剑便开始将灵气裹着龙血源源不断地向那妖花涌去。
不知是神龙的血还是他的诚意的作用,不过两日那花总算是开了,只是过度失血让他也难以快速恢复,硬是最那冰天雪地昏迷了三天才醒来。
可即使他披星戴月地赶来又如何呢。
见到的,已经是她的尸体。
或许怨天命冷眼旁观,或许问天命总妒良缘。
终究是晚了一步...
祭祀的神女都是要身着红衣的,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她穿红衣,自然不知道原来她穿起来竟可以如此好看。
那衣袍红得耀眼,躺在巨大花苞中的少女双颊微红,像是偷喝酒酿不小心醉去的俏皮姑娘,她朱唇微润,泛着润泽的水光,眉间的鲜红花钿衬得她肌肤如雪,娇艳动人,水滴状圆润饱满的红珊瑚耳坠静静地躺在她随意散开的墨发间,美得不似人间物。
她的模样,像极了那即将出嫁的新娘。
吟川的呼吸猛地一滞,他恍惚听到自己心跳慢了一拍。
路途有些崎岖,抬着花架的人起起伏伏,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觉一般地看到她胸口似乎有了起伏。
恬静的睡容,就像是那西方国度常听到的故事中等待被一个吻唤醒的公主。
只可惜,她不是那无忧无虑的公主,他也不是那最终总能与公主携手过上幸福生活的王子。
“再见了,我的...@#¥...”
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嘈杂让灵衣听不清他最后的话语,那大抵,是句情话吧,她想。
他曾被安愿拉着围篝火笨拙地手足舞蹈,他曾守在她殿前一夜怕她噩梦惊醒找不到人陪伴,他曾暗自为她排除异己,他曾和她一同坐在高高城墙之上赏月,他曾那般卑微祈求上天能够怜爱她,他曾满手鲜血护着那枚魂珠傻笑着昏过去,他曾寻那个女孩千年矢志不渝。
“我对人类的生死离别早已见惯,并不会有什么触动。就这样,这就是我跟安愿仅有的交集,不记得了,也没什么可提起的。”——当初她问起安愿时,他曾这么说。
他哪里是不记得她的模样。
他记得的,调皮顽劣的她,生气娇嗔的她,善解人意的她,喝醉酒扯着他衣领发着酒疯的她......每一个都那样真实而美好。
他记得她的喜好和习惯,记得她想去看清梦荡的星河,记得她常哼唱的那首歌,记得她的每一个愿望,记得...她最后的“谢谢你。”
时间过去多久,他已经不记得,或许真的有一天,他真的会渐渐开始把她忘了,忘了她的音,她的笑,她的喜怒哀乐。
可他知道的,他知道的,他永远也无法忘记当年那个坐在高高城墙上,荡着腿,唱着歌,提着灯笼为处于黑茫深海之中的他指引道路等他归来的小姑娘。
他知道,不止安愿被困在这里了,他也是,就像那困于一隅的清风朗月,凭着自己的心性挣扎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其实从来没有走出去过。
“嘀嗒!”一声,泪如朝露,灵衣早已分不清究竟是吟川的,还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