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
不多的呼唤里,明明每一声都是轻柔而温和。
如果他能一如既往的勇敢,是不是在还能见面的倒计时里,能有更多的温存?
可是他懦弱啊,明明是渴望母亲的目光,却心狠地选择逃避,选择了断。
他放弃了挣扎,就像心死了一般不再反抗,任由侍从把他困住。
“哈哈...”
他突然捂着脸大笑,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他将眼睛藏于毛发之下。
“灵姐姐,你说,尼拉王后有后悔过生下狄西斯哥哥吗?”
后来的关月显然是看到了头尾,她捏了捏灵衣的手,抬眸却看到灵衣的眼泪已经流到了下巴。
......
“斯塔尼莱尔·尼拉,自知罪孽深重,愿用性命将维德曼多·科利的恶行昭告天下。我原只是深山野妇,与丈夫狄克西·阿尔瓦诺在阿尔瓦诺部落过着平凡安稳的生活。我们夫妻相伴长七载,虽非大富大贵,但鸾凤和鸣如旧,美满如初。十五年前维德曼多途径阿尔瓦诺,色念起,弑我夫,弃我儿,夺我身,害我家破人亡,委身承欢,安能无恨?今终得以手刃仇人,大仇得报,自知难以平众,愿献此身。但我儿无辜,还望高抬贵手。狄西斯常年亲闻百姓苦难,尽微薄之力为百姓解难分忧,此为兽亦或人乎?维德曼多□□多年,征战无数,所经之处尸横遍野,不顾百姓死活,此究竟为人亦或为兽乎?人兽之分,界在何处?是偏见,还是与生俱来的规矩?若我一人性命可使一人醒悟,那赴死又有何畏惧!”
话毕,大臣恭敬地将尼拉王后的绝笔双手呈上,王座上的狄西斯盯着眼前的空茫发怔,并没有接过。
“按照尼拉王后的意愿,还请陛下能够将此绝笔公布天下。”
揭露自己的不堪,只是为了为狄西斯博取天下百姓的民心,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不知怎的,在此刻,灵衣突然替狄西斯感到委屈,他好像不被信任,所以不被告知所有事,即使最后得知尼拉对他的满腔爱意,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替他感到委屈。
但灵衣同时无法不为尼拉感到心疼,她能够理解她没有办法将一切隐忍和遭受的苦难都说出口,在这个布满维德曼多眼线的泥潭里,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踩着泥巴过路,盖着树皮取暖,在知晓维德曼多对狄西斯厌恶至极的处境下,为了不加重他的负担而不得不克制自己想要靠近他的冲动。
为什么,要让他们这么痛苦?
维德曼多死了,尼拉跟狄西斯也不可能拥有美好的十五年了。
他们无所依靠,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的十五年,却无法在这个冷漠的王宫里靠近彼此汲取一丝温暖。
明明近在咫尺之间,却始终触不可及。
斯塔尼莱尔·尼拉,你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灵衣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奇女子,心中除悲痛外敬佩只多不少。
眼前的众多大臣与侍卫都是他未曾见过的,狄西斯抬眸,眼里一片茫然。
“你们,何故忠于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近年来,前国主嗜好杀戮,征战无数,不顾民间怨声几载,为了自己的私欲竭泽而渔,为臣不忍望百姓疾苦。我们也并非一开始就愿意臣服于尼拉王后。积薄而为厚,聚少而为多。这些年来尼拉王后为国为民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她也一直在背后为陛下您拉拢大臣,培养暗卫暗中保护您,为您打造您的势力,将巫师大团收到您手上。”
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让极度厌恶他的维德曼多同意尼拉将他带回来?
他颤抖地喘息,却发现血肉连带骨子里都是痛的。
母亲这些年来在这王宫里,过得并不比他好吧。
“猛兽,怎会与牛羊之流计较。”
小不忍,乱大谋。
狄西斯悲痛合眼,恨自己愚不可及。
难怪。
难怪那次大型暗杀后,他再也没有经历过那样规模的刺杀,当时只当是敌人畏惧他兽人之力,原来...是母亲的暗卫在保护他吗?
难怪,城里的人都自愿多给他一些东西,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凡人惧怕他兽人的力量,将他当成喜怒无常的洪水猛兽,所以加以讨好。
难怪,近年来对他作为御主的资格提出质疑的人越来越少。
难怪,城里的人渐渐有人愿意为他说话。
一点一滴,原来她将爱意融进了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为什么,没有发现?狄西斯。
他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拷问自己。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可是下一秒,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巫师被收买...维德曼多突然病重...
“维德曼多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恐怕不是大火那么简单了。
“慢性毒药。但是只有巫师做假证是不够的,前国主突然暴毙,矛头第一个就会指向陛下您。”
这就是...母亲一定要赴死的原因之一吗?
连一具全尸都没留给他。
“绝笔,我不想公布...”
这是母亲最后的体面了。
“不可以,陛下。这是王后棋局的最后一步了,望陛下成全!”
哈哈...什么最强...他如今一无是处到连母亲最后的尊严都没办法维护。
“尼拉王后还留了一封信给陛下。请陛下成全!”
言下之意,不公布绝笔,便不给他信件。
哈!母亲,原来,你这般有情,又是这般无情。
你总是知道怎样对我最是狠心,母亲。
“我知道了。按照你们计划的那样去做吧。”
他悲切掩面,摆了摆手将大臣们请退。
“等一下。”
他的眼眸从指缝中透出。
“如若有一天,我也忘了本心,你们也会选择推翻我吗?”
大臣们面面相觑,并不作声。
“尽管说,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