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这个数,不还价。”
“OK.”
这时,一片热热闹闹的笙歌笑语从前方的亮光中传来,邱如芝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百乐门,还真是有钱人的地方,这门口的车子都比大世界多一倍。”
车子?那是林肯?白人一瞬间在百乐门驻停的车群中发现了什么。
“真是感谢上帝!”白人突然高兴起来,他不顾伤口加快了步子往前赶。
“喂,你做什么去?伤成这样子还想女人!喂,你别走,把我的钱给我!”
“邱小姐,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您明天共进晚餐?”多米尼克先生期待的问道。
“瞧您说的,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像您这样温柔的法国绅士呢?”邱月明从多米尼克的掌中抽出手,那动作带了点欲擒故纵的诱惑。
“那就愉快决定了,期待我们明天的见面。”多米尼克先生吻了她的手背,恋恋不舍而去。
还法国领事馆的人,一把年纪的色胚老头,要不是给理查德先生面子,她才懒得搭理他呢。邱月明在心里嫌弃道。
但说起理查德先生,这可是个神奇人物,自从上次在季厅长的生日宴上见过一回后,本没有太大印象的她,直到回了杨大太太这里,才发现,理查德先生居然和杨太太早有联系。杨大太太可以在洋人里游刃有余多年,看来和这位理查德先生多半是脱不了干系的,至于他俩的关系,邱月明不想猜,也懒得猜,反正在这上海滩里什么样的破事没有,她见怪不怪了。只是这回把多米尼克推过来,着实恶心了她一把。
她理了一下松散的发髻走向休息室,准备换身衣服就回去好好休憩,然而在打开门的那刻,她即将出口的尖叫声被一双染血的手给捂住了。
“别叫!我们见过的!”
“查理!你是查理!”
面前这个无精打采又虚弱的男人,让邱月明着实无法将他和几个月前送她去战区的那位美国小伙子相联系。
她把缠绕在伤口的最后一截纱布剪断时,查理也从沙发上醒了过来。
“What''s the time?”查理从沙发上起身,他看到窗外已是晴天白日。
“现在9点了。”
“9点,那领事先生呢?”
“领事先生?据我所知领事先生上周才回美国,可能要过两天才会回来。”
“What?可是我明明看到他的车停在你们门口。”
“是法国副领事多米尼克先生,他的车坏了,昨日才送去维修,所以是借的美国使馆的车。”邱月明向他耐心解释道。
“So bad!(真糟糕)”
“发生什么事情了,查理先生?”
查理再次坐回了沙发,眉毛拧在一起,道:“我是从南京逃出来的。现在日本人要抓我。”
“日本人为什么要抓你?”这让邱月明觉得很不可思议。
查理看着邱月明,他的神色充满了一种悲悯的同情,过了会儿,只见查理严肃着口吻用不标准的中文一字一句道:“你们的南京完了!”
邱如芝刚送完医生,脑子里还记着那个美国佬欠他的钱,于是又连忙回去,正当他感慨邱月明连做交际花都能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一进门却听到了令人发指的真相,手中把玩的两枚银元叮当落地。
“事情就是这样的,布兰德神父联合当地的传教士,将可以用的教堂都提供了出来,可是你知道的,这点地方对于偌大的南京来说太微不足道了,我们有很多随行的记者拍下了照片,可是,都被日本人勒令删除了。没有删除的人,就被软禁在南京。他们封锁一切消息,根本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有多么可怕。”查理说。
邱月明张大了嘴巴,久久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在她看来南京沦陷不过短短几日,就算不似上海有租界的庇佑但也不至如此地步,现在,她只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愚蠢,她低估了战争带来的后果,不,是所有人都低估了日军的可怕。
“他们怎么敢这么做!”之前居然还有多家报社发文说日军入城亲和慈善,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可事实就是发生了,很多照片录像被删除,如果有反抗者,他们就打他,严重的还会杀了他。但庆幸的是,我们还是保留下了最后一卷影片,他是布兰德神父的朋友,约翰马吉神父偷偷拍摄的,我藏着胶卷躲在垃圾车里才逃出南京,现在只有回到我们美国领事区才能把仅存的胶卷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发生的真相!”
“这些杀千刀的狗日本!”邱如芝握紧了拳头,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十六。
“可如今领事先生不在,你去了也于事无补,还可能被日本人抓住,胶卷的事情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查理神秘道:“我没那么笨,就算他们抓住我,也不会找到胶卷的。”
“那是……”
查理低下头,对她附耳了一句。
狭窄的老弄堂里布满了潮湿的污垢,过道的两边歪放着左邻右舍的恭桶水刷,走在这里时常有恶臭扑鼻,熏得人直犯恶心。
“这地方真他娘的恶心,美国佬居然还有这么穷的朋友?”邱如芝捂着鼻子抱怨道。
“生在这样的时代,又有多少人的日子好过呢。”邱月明说,租界外的生活本就难以度日,而像这样恶劣的地方在上海竟也是一隅难求。
“你说得轻松,你如今日子过得好,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邱如芝醋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过过这样的日子。”
邱如芝愣了一下。
“因为你没有见过遍地的饿殍,没有尝过三餐难继的滋味,没有把手浸在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也没有独自走过一条乌漆漆又看不见头的脏胡同,所以你就总以为别人也和你一样,可以过着养尊处优,五谷不分的日子吗?”邱月明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容有些冰凉的责问。
“对……对不起,姐。”
“不用说对不起,我不需要这样的道歉,就像我也不会原谅你娘对我们所做的一切。”
她收回了目光结束话题,然后停在一处石库门前敲响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