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晓。
这卫二公子可不是个善茬,仗着卫太尉的名号招摇过市,是这京都姑娘家避之不及的人物。二小姐自然也对时常来找她的卫二心生怨烦,可江父毕竟不是三公之一,哪怕江家在这京城已经算是体面人了,却也不得不敬这位卫二公子三分。
幸好这卫家长公子卫砚卿与主子是青梅竹马,自小的情谊,而卫二又不知缘何十分畏惧卫家长公子,在主子与卫砚卿暗示过不久以后,这卫二便不再上门。这日子也总算是清静了不少。
“他今日在福春楼挖苦那些寒门子弟,有一名公子气不过便与他争辩,恰巧被我遇到了。”
“于是主子你就让疏月去给那名公子撑腰了?”
“知我者,望舒也。”
望舒轻轻拍在江篱挽着的玉手之上,一下两下,像是在逗那打盹的猫儿。江篱被拍得有些痒,便将手从望舒手中抽离,捋了捋有些散下的青丝,将其并至耳后。
“不知为何卫砚卿得知消息如此之快,竟然半晌便赶了过来。我倒是许久未曾见他了,估摸有个三五月,上次见他还是在中秋佳节的灯会上。”
江篱是有些许难过的,她待卫砚卿总是有些不同于旁人的。毕竟卫砚卿曾经与她有过婚约,虽是因为一些不太愿意宣之于口的原因二人最终没能成了婚,但对卫砚卿仍有些年少爱慕之情。
只是此时的她并非只是江篱,她不是被囚于后院的金丝鸟,她是这一朝之相,应当是陛下的鹰隼。在其位,谋其职,故而两人便是再也不可能和睦了,更不用提那些少女情怀,与她而言,那些情谊就当是作古了。
若是因由感情而扰乱心绪影响判断,那便等同于将自己置身于刀山火海之上。如今日表态这般,早些远离也是好的。
只是有些可惜那儿童时期玩耍埋下的两坛好酒了。
“主子派人去查了那名书生了吗?”
“我吩咐朔月找人去查了,约莫明日便有了结果。”
“这卫长公子那边,是否要找人去拦一下消息?”
江篱徐步走至床边,微微抬手开了半扇窗。窗外的轻丝散了些许,不再同那疾风作舞,倒显得温婉了些,白雨跳珠入池,激起浅浅几圈涟漪泛开。那曾想才开窗不多时,这春雷便跟着来了,惊着了望舒,却没吓着江篱。
“他大抵是不屑的。”
“他总是这样的。”
江篱移至书案旁,随手拿起案上堆叠的那一堆卷宗的其中一卷,提笔审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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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的光景稍纵即逝,下了约莫五日的雨,待到科考那日,才堪堪放晴。春日的暖阳总是和煦的,久雨之后,这碧草都看得新鲜了些,似在偷着笑。
陆岁瑾在客栈待了五日,自那日与卫二公子起冲突后,便再没出过房门,吃食什的都是让小二的送上客房。他全神贯注地读了五日的圣贤书。
待到要科考那日,才背着那笔墨书袋出了门,去了那殿试地。
他已经早上半个时辰,却发现这殿试地门口围满了人。
三万余人,先是要由宫侍查验文书是否造假,家中三代内是否有罪大恶极或是流放之人。殿试之人不得曾进过牢狱,需样貌端正,不可携禁品入内。这一择优,便是筛掉将近一半的考生。
此次人数众多,因而在皇宫之中安排了两处试场,每个试场都有一名主考官和两名监考官。考生所书写的卷宗将直接上呈江相和卫太尉,由二人进行审阅。
放榜约为三日后。
陆岁瑾虽家中清贫,但到底是良家子弟,因而顺利进了试场,找了处位坐下。
他抬头,只见正前飞檐之上盘旋着二龙,那眼应当镶嵌的琉璃,在这阳光下散开七色光芒,莫名得有些晃眼。那檐上大约是有燕子在的,虽不见鸟儿踪影,但却能瞧见窝巢在那房梁交叠处。向左望去,入目尽是那朱红的宫墙,与今日那蔚蓝苍穹相映,更显威严了些。
似是因着放晴不久,这宫墙上仍留有些水渍,望着这水渍,陆岁瑾莫名有些心安。
哪曾想,卫砚卿寻着空位,坐在了他的正前方,令他一瞬呆滞。
他原以为这卫长公子气度逼人,应当已入朝为官,从未曾想过,竟然是与他同一届的考生。
陆岁瑾对世家官场上这些盘根错节向来不大明了。
他父亲不过是邺朝最边境的一个小小的村民,每日扛着锄头下田;母亲是那最为普通的农妇,平日就爱做些女工活,然后将绣好的帕子拿到集市上去叫卖,一条帕约莫能卖个十文。
祖父曾是个读书人,最是爱惜那些书卷,因而家中有不少藏书,陆岁瑾自小跟着祖父才能得以识字学文。至于祖母,他从未见到过真面目,只在祖父屋内见过画像,是一长相清丽的女子。
不怪他那日见了卫二觉着断没有世家公子之感,他祖父都比这卫二儒雅的多。
可这卫长公子,是切切实实的天人之姿,说得话也能窥见此人涵养之高。他对卫长公子好感颇高,并无嫌恶之情。
卫砚卿自是早就认出后方的陆岁瑾,不过于他而言,这不过是一萍水相逢之人,不必令他多加上心。
卫砚卿在陆岁瑾前座坐下不久后,主考开始放卷,这一动作引得陆岁瑾将偏了的思绪拉回。只听主考一声“时辰到”,他将考卷翻了过来,只见那考卷之上赫然列着题目:
古曰:“水至清则无鱼。”可若是如糟粕浑浊,便也不能使鱼存。
考生需以“至清至浊皆是无鱼为首”,与大邺家国之政相连,呈上一篇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