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前去抓住秋澄的手腕,把枪放到他的手里,食指顺移到扣动扳机的地方用力钩住,眼睛牢牢地紧盯着秋澄,“如若恨我,就杀了我。”
“不,我不会。”秋澄缓缓地摇了摇头,仿佛是用尽最后的气力,叹息道:“你是浅浅和绿子最亲近的人,又是我的······我怎会伤你。”
如同意料之中,林夕芒低下头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她趁秋澄不注意,夺过他手里的枪,直抵胸口,朱唇微启,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砰!”枪声如雷鸣般划破夜空,灰色的气体,是死亡的味道。
“不!”硝烟里同时回荡起的还有秋澄无望地呐喊声。
林夕芒仰面朝天,用她仅存的一丝气息,对秋澄说出了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句话:“我说过的,你是逃不掉的,即使到了地狱,我依旧会看着你们······”
鲜红的血液渐渐渗出,与地面的水渍交融在一起,就像是人的仇恨,洗不净,流不完······
“你果真是这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
秋澄跪坐在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拍打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一下又一下,他的心已被生生撕裂揉碎,徒留一滩血水混杂着腐败泥土的味道消散在这凉薄的夜······而他的耳边始终回响着林夕芒临死前的话语。
“我说过的,你是逃不掉的,即使到了地狱,我依旧会看着你们······”
“着火啦!着火啦!”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地呼喊声。
秋澄猛然间清醒过来,他起身发疯似的往东屋方向跑去。
待他赶到,秋光的房间已被火焰燃烧大半。秋澄不顾众人阻拦,硬是闯了进去,他在房间的一角找到了已是奄奄一息的秋光。
“父亲,父亲,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出去。”秋澄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秋光,试图将他背出房间。
“不必了,阿澄······”秋光挣扎着摆摆手,他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到儿子的手里,已是油尽灯枯之态:“这是我的罪,你快走吧······”
话音刚落,秋光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秋澄艰难地从屋中跑了出来,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起,秋家大院其他的地方也开始被大火覆盖。火光冲天,夹杂着人们慌乱的救火声与脚步声。
秋澄只觉得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就此昏了过去。
死神贪婪地注视着这些卑微而又渺小的生物,恐惧中的人们如同待宰的羔羊,是餐盘中最美味的珍馐——火,是最好的烹调方法;绝望,亦是最佳的调味料。
这一夜,很深,很沉。
这是秋家的劫,也是他们所有人的劫。
待到秋澄悠悠转醒之际,已是三天之后。
秋家在那一夜被烧掉了大半,秋光和林夕芒都死在了那场大火里。据说最邪门的是,当天夜里叶家老爷叶扬在看到被火烧红的夜空时,带着惊恐的表情骤然猝死。
小镇上的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两大琉璃工房的老板竟是在一夜之间同时身亡,据说死相异常惨烈,由此便衍生了些许荒诞的猜测。其中最为莫名的要数——
叶家太太林夕芒爱上了秋家老爷秋光,本以为秋家太太宋南枝亡故后再无牵绊,可谁想秋家老爷秋光出于对亡妻的愧疚,最后竟选了殉情。而躺在病榻的叶家老爷叶扬得知此事后,就这样被活活的气死,令人唏嘘。
对于旁人的猜忌,秋澄从不做解释,即使对方是叶绿,他也未曾透露分毫。
原是大火那日,林夕芒倒在血泊之时,秋澄看到一个熟悉的绿衣身影一闪而过。自那之后,叶绿每每见他,总是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可他终究没能留给叶绿开口询问的机会,他承认自己总归是缺少了一些勇气。
处理好秋光的身后事,祭拜过叶扬和林夕芒,秋澄悄悄地来到叶家,最后一次看望了依旧在沉睡中的叶浅。
这次的打击该有多重才会让以往身体康健的她一病不起。秋澄心疼的为她轻轻拂去额间的碎发,将“千秋岁”放在她的枕边,无比珍视地亲吻她的掌心后,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
秋澄带着父亲的信,最终离开了这个地方。
秋光在信中说:“······吾儿阿澄,请原谅一位父亲的自私,再最后这样称呼你一次。我知自己罪孽深重并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请你相信,这二十二年来我对你的爱,是真真切切出自于一个父亲对孩子的爱,这并不是虚假的,尽管我愧对你的生母······关于我的罪,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并无资格怨恨,你亦不必挂怀。自打我诓骗师兄潜回范家寻找不慎掉落的古法琉璃,实际却是救了梦遥的那日起,我就知道自己终会有这么一天。这二十九年来,我日夜煎熬,寝食难安,唯有沉迷琉璃方能得到一丝安宁,可也正是如此,我才酿成了你和浅浅的悲剧······我和整个秋家有愧于你们这些孩子,我活该受这妻离子散的报应,但你们是无辜的,对不起,为父真的对不起你们······”
看到最后,泪水早已浸湿书信。
原来,秋光是知道的。他知自己非他所出,而他跟叶浅的相恋竟生生的成为了众人的催命符。他总算明白了林夕芒为何会说,自己是逃不掉的,即使身处在另一个世界,她依旧会看着自己身上所背负着的三家仇怨,数十条人命,以及重重枷锁永无宁日······
事已至此,他无力挽回什么。既然注定无法相守,“千秋岁”会代替自己好好地守护着她。往后余生,这些罪孽就统统由他一人承担,只盼叶浅和叶绿两姐妹从此能够自由幸福地生活下去,便是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