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了愣,抬眸看去,他的贵妃神色坦然,不避不让地看着他。
君珩原本要推拒的手放了下去,良久,轻轻地张嘴咬了一口。
以前喝药时怀安也会提前准备好蜜饯,但是他从来没有碰过。
他其实不太怕苦,或者说已经习惯了药的苦味。
他向来看不惯喝个药就娇气地喊苦的公子少爷们,偏偏还有一群人哄着惯着,一碗药要用一碟子蜜饯去配。
真是没用。
“甜吗?再来一块?”顾皎贴心问道。
君珩:……
他别过头,声音带了些许的不自然:“我不喜欢甜的。”
顾皎看了看手上的糖渍,她记得方才自己手上是有好大一块蜜饯的。
陛下果然仁厚节俭,一块蜜饯都舍不得浪费,就算不喜欢,也要吃的干干净净。
她心甚慰。
药喝完了,答应怀安的事也算做到了,顾皎接过空碗,便准备离开。
“顾皎。”君珩突然低低地唤了她一声。
她停住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向他。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他声音放得极轻。
烛光映在他的面容上,半明半暗,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情绪,顾皎却似乎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些压抑的情绪。
她想了想,如实道:“我方才已经问过了。”
可他没答。
“除此之外呢?”君珩定定望着她。
片刻后,他轻声道:“不恨我吗?”
一阵寂然中,炉中的炭火泵出火星,清晰可闻。
顾皎率先回神,反问道:“你是指入宫的事?”
而后她笑笑:“圣旨是我自己接下的,又怎么会恨你。”
听到这个答案,君珩却苦笑一声:“是啊,你向来洒脱。”
他望向窗外:“你还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顾皎微微一怔,入宫后她没怎么算过时日,一时倒真有些想不起来。
下意识顺着君珩的视线望去,目光触及那轮圆月,顾皎身体一僵,忽地明白了过来。
是上元节。
——她原本要成亲的日子。
“倒真记不清了,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笑道。
君珩与她对视许久,终于摇了摇头:“没什么要紧的。”
“已经快要到子时了,陛下该歇下了。”顾皎别开头,提高声音唤道:“怀安。”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响。
她转过身,背向君珩,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让那一瞬纷乱起来的思绪逐渐平复。
“陛下,”她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语气,“不论如何,顾家都不会背叛天煜。”
所以,他不需要特意试探她的心思。
身后,君珩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也带了几分晦涩。
“顾皎,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将你当做要挟谁的筹码。”
顾皎迟疑了一瞬,在怀安出现后,冲他点头示意,而后提步离开。
将门带上的一霎,视线扫到殿内,烛光明灭,君珩静静地倚在那里,发丝遮挡了神色,却没来由泛出几分孤寂之感。
她顿了顿,转身走入夜中。
——
再次回到玉露宫,那本翻开的《天煜秘闻录》依旧摆在桌面上。
让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的小宫女去歇息,顾皎重新坐到了桌前。
眸光落在书页中一个名字上,她惆怅地叹了口气。
或许她这辈子注定与桃花无缘,不然,怎么连话本上的情爱都与她无关呢。
《天煜秘闻录》中,与她有着婚约的小世子在成婚前一天诈死脱身。
而就在前不久,那位正儿八经的谢崇玉谢公子,同样与她有着婚约,同样什么话都没留地没了踪迹,留下她一个人和婚服相顾无言。
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大概就是那天离原定的成婚日子还有段距时间,请帖还没有送到各位宾客手里,顾家也还算没有太丢人。
就是可惜了天衣楼花了半个月才制成的衣服。
婚服又有别于其他服饰,她自己一个人穿出去招摇过市好像也不太像话。
最后顾皎一拍脑门,决定将其放好等下次成婚的时候再取出来用。
结果——没隔几日,她还真就接到了封妃的圣旨。
接旨之时顾青行不在府上,她拿着圣旨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问出一句:“贵妃入宫需要穿婚服吗,要是用的话,我可以自备吗?”
……
躺在床上,顾皎迟迟没有睡意。
锦时出门前已经帮她灭了灯,月色从窗内洒进来,影影绰绰地格外惹目。
她借着月色开始数床沿上的花纹,等数到一半依旧精神百倍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那个人的身影。
有她被顾青行逼着练字时他站在她身侧轻笑着研墨的。
有清晨推开门时他捧着闲云轩刚出炉的点心递给她的。
也有写下婚书时他双目微红却忍不住频频向她笑开的。
还有那日,满天飞雪中,她轻轻地推开一道门缝,入眼时他肩头那厚重的积雪,微微踉跄的脚步,以及一身萧然的背影。
她本以为,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甚至已经不再主动想起他。
可谁知道君珩会突然往她心口插这么一刀。
子时未过,这一日也还没有完全结束。
“上元节好呀,寓意圆圆满满。”
那次,谢崇玉在身后抱着她,头搭在她的肩上,唇角牵起淡淡的笑意。
她的小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