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这人骑车向来不追求速度与刺激。
莫名其妙被人嘲讽一顿,不知是羞愤,还是恼怒,他都无处宣泄,只好对着油门拧了又拧。
临近盛夏,晚风闷热。
不到两分钟,摩托车在五金店门口停下。徐生瞥了眼倒车镜,调整气急败坏的表情,弓着腰抽开卷帘门。
屋里亮着盏昏暗的壁灯。
一般到了这个点,店里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几个年轻人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除去偶尔几声咳嗽,只剩下清脆的键盘敲击声。
徐生将卷帘门拉下,董大臀往这边看了眼,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
绕开敌方视野后,他按下tab查看战绩,感觉到徐生走到身后时,他折过脑袋问,“这么快啊,生哥?”
徐生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转身在冰箱里拿出一听汽水,指尖抵住易拉环一拉,气泡顺着罐口冒出来。
下一秒,董大臀连人带椅子被踹上一脚。
“我操。”
董大臀一个手抖,眼睁睁瞧着残血英雄跑到敌方防御塔下,屏幕显示“你已经阵亡”。
“不是,我又怎么了?”董大臀看着灰色屏幕顿时火大,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气冲冲地站起身来。
小岳和野格明显也是一愣,不明白徐生这火气又出自于何处。
徐生敛下眼皮,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汽水,转身回到沙发上坐着,两条长腿微微敞着,漫不经心地问。
“想想你做了什么?”
董大臀索性连这局游戏也不管了,扯过椅子又坐下,关掉游戏界面,捡过桌上的烟盒。
小岳看了两人一眼,董大臀憋得整张脸通红。都是一块长大的好兄弟,他知道董大臀忍着脾气没爆发。
正好这局游戏结束,小岳也走到沙发旁坐下,颇有一种当和事佬的架势。
“怎么了这是?松松睡觉呢,发这么大脾气。”
徐生鞋底搭在地面,淡淡道,“你问他。”
野格见气氛不好,突然也没了手感,竖起耳朵关注着他们这边的动静,时不时还回头瞄上一眼。
董大臀气得不想说话,压了压嗓子,呼出一口烟,“我他妈能做什么?”
“松松那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一外人都看着心疼。你好歹还是他亲哥,管都不带管的!?”
徐生偏着头看他,掌心的易拉罐微微变形,“我让你管了?”
董大臀发笑:“徐生,我他妈要不是拿你当兄弟,你看老子管不管!”
小岳听两人这么一说,瞬间明白事情的原委,毕竟威胁那小孩的事,他也有份。
徐生这人看似嚣张,对人处事都带着三分火气,看着并不好惹。前几年因为这破脾气,在职高也没少跟人打架。
谁知道这样一混蛋,竟养出个棉花糖似的弟弟。
徐生从不惯着徐松松的脾气,反而要求他温和谦逊,少与同学发生争执。
别人家的小孩一到放假,整个镇子都是他们的脚印,而徐松松只能待在店里写写作业、看看动画片儿。
徐松松上小学后,与同龄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养成个软绵绵的闷葫芦性子,受了欺负也一声不吭。
“行了,你也别生气,阿生就这脾气。”野格小声劝着董大臀。
董大臀连拿烟的手指都在抖,他冷哼一声,“我让着他的时候还少了吗?”
其实董大臀比徐生还要大上一岁,平时两人走得亲近,压根没计较年龄的事,也就一口一个生哥的喊。
他大事小事都愿意让着徐生,不代表愿意无条件被人踩压。这样想着觉得自己未免太窝囊了,简直毫无自尊可言。
徐生将易拉罐搁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拾起烟盒,靠在后垫上打火点烟。
他吐了口烟雾,捏着打火机玩,暖光的灯光落在脸上,眼睫微微闪动着。过了片刻,他才迟迟开口,“我也没想对你发火。”
董大臀也不接话,冷哼了一声,等着他继续说。
“剪头发那事,是你干的吧?”徐生不疾不徐道。
董大臀是懂他,这话不假。
徐生对他何尝不了解呢?一个眼神都足以看清他的想法,两人存在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小岳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道,“还有我。”
徐生偏着头睨他一眼,忽地笑了一声,真想给他们扣满屏的666。
董大臀一支烟抽完,火气降下去不少。
“我不给那小子一点教训,看着松松给人欺负啊?”他愤愤不平。
徐生目光闪了闪,过了片刻才开口:“他自己得学会处理人际关系。”
“难不成咱们还得陪着他到七老八十?”徐生掸了掸烟灰,语气冷淡,“再说,你给人头发剪了,又算什么事?”
董大臀沉默了。
这话确实没歧义,他们这群人啊,未来怎么样谁又说得准?徐松松确实没办法,一辈子都处于他们的庇佑之下。
徐生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整个人坐直身子,“我不想徐松松跟我们一样。”
他能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如果可以,好好念书,离开小镇就更好。
行了。
一场短暂的闹剧收场,男生之间似乎很少道歉,几人又回到各自电脑旁,忙活着眼前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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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落在枝叶上,凝聚成一粒粒晶莹的水珠,天空昏沉沉的,给人的视线盖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幕布。
阴雨绵绵,学生们也昏昏欲睡,上课的效率并不高。
宋茱萸这堂课是新授课,“时、分、秒”的知识对于二年级孩子来说有些抽象,所以这堂课上得就更加艰难。
刚上课没多久,她便发现徐松松今天的状态不太对。小孩儿的胳膊撑在桌面,面色苍白没什么血色,一双眼无神地看着黑板。
直到做练习题时,徐松松彻底撑不住,最后趴在了桌面。
宋茱萸恰巧看见这一幕,她赶紧走下讲台,来到了徐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