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半了。
白力屈着身子，脑袋抵着门，手指颤巍巍地按动着房门密码，顺势压了下门把手，门开了，他把背包放在灶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房租，同时又不过于降低自己的生活质量，白力后来把房子租在了离江苏仅一步之遥的罗店，每天近三个小时的车程往返于宝山和静安两区。二十七八平的房间里面硬生生挤出了一厨一卫一卧一阳台，还摆了张单人沙发和一张小木桌，当初特意要求的厨房和阳台，两年来也没怎么用过，如今都已成了堆放杂物的地方。
“随便坐。”白力说道。
任立豪也不客气，“那我今晚可就住这了啊。”
“嗯，你要是不嫌弃。”白力环顾周身，“幸好床够大，浴室里应该有我之前出差买的牙膏牙刷，还没用过，拖鞋你可以先穿我的，不用客气。”
“想多了，我可不跟你客气。”说完钻进了浴室。
“啊！”
“怎么了？”白力寻声看去。
“粉拖鞋？”任立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屁颠屁颠地拎着双粉红色的拖鞋拿到白力眼前晃悠。
“买错了。”白力故作镇定，“商家发错颜色了，十来块的东西，懒得换。”
白力急忙闪进浴室，“这不是还有双灰的吗，你穿这个。”
“哦~？”任立豪拖着长长的尾音，一脸猥琐表情，随后从身后又拿出个胡萝卜被截成两段的款式的发箍，“这也是发错了？”
白力闪躲着对方的眼神，缕着稍显长的头发，“头发长，没空去理。”
任立豪仍一脸坏笑。
“怎么着怎么着，男的就不能喜欢粉色吗，男的就不能带发箍吗。”任白力如何解释也难说清了，真是黄河水洗身，越洗越混，索性摊牌了。“什么时候这世道连颜色也分性别了？”
“能~，怎么不能啊~”任立豪又拖着恶心的语调，“谁还没点隐私呀，咱识趣儿，咱不瞎问。”
“洗你脸去吧。”白力没好气地说，赶忙把粉拖鞋踢到床底。
之后白力瘫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险些睡过去，想到还未完成的方案，猛地睁开眼，给自己来了一巴掌，他强打精神站起来，正想打开电脑继续做最后的成本预算，不料接到了老板打来的电话，白力困到连脾气也没有了，对着电话连连点头附和着“啊，是，嗯，好的......”似乎根本没有听清对面说了什么。
“谁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任立豪听见外面的动静好奇问道。
“女上司。”
“哦哦，徐姐，这个点了还联系，很难说你俩没关系啊。”任立豪阴险的笑声从浴室传来。
“方案的事，她说她半夜梦见这事跟客户谈崩了直接吓醒了，打电话过来问问情况。”白力没好气地说着，“妈的，人家都睡了一觉了。”
“老板就是老板，一点也用不着遮遮掩掩，”任立豪接着说，“我看你这旧牙膏里还有点，我给你挤干净得了。”
“说了别客气，随便用。”白力朝向浴室说，其实不管他朝哪个方向，在这狭小的房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任立豪洗漱过后在房间里转悠两圈，来回张望，摸摸墙壁，摸摸小木茶几，顺着布帘子的缝隙往里瞅瞅衣柜，指尖又沿着书堆滑下去，任立只看了一眼就闭目养神了，毕竟这小地方也藏不了什么秘密。
“你考研了？”任立豪问。
白力略有迟疑，回答说：“嗯，以前考过，没考上。”
“哦~，也难怪，你那工作那么忙。”任立豪似是在帮着打圆场。
接着又逗逗缸里的小龟，捏几粒龟粮一粒粒地投喂进去，
“没想到白哥还挺有爱心。”任立豪轻笑一声。
白力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连眼睛也没睁开，“不用管，好养活。”
任立豪也确实在这房里搜寻不到什么像样的宝物，加之也浑身困乏，径直扑到床上睡去了，不一会儿便响起了鼾声。
白力侧脸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这个人，心里微微泛起苦涩，尽管他俩公司内外都是很好的朋友，任立豪也从不摆什么有钱人的架子，还一口一个白哥叫的亲切。但当白力今天得知对方是家境优渥的富二代时，他还是心不由主地给这份关系蒙上了一层自卑的滤镜，白力苦笑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真是弱不禁风。
他又不禁想到，指望眼下这份工作，来达到自己理想的生活状态实在是痴人说梦，八成自己再过段时间也要回老家吧，也许是两三年，也许是几个月？
到时候父母托媒人给介绍一门亲事，跟一个双方还算看得上眼的女人结婚生子，假如足够幸运的话，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一家老小，一直到自己的孩子再上学，结婚，步自己早已经走过的路，一生也就这样了吧。
而他在这个城市因为上学或工作认识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终会因为遥远的地理阻隔渐渐生疏了关系，那个他曾一见倾心的南方姑娘，也会组建自己的家庭而不得不成为他掩埋在心底的青涩回忆。
最终与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那个女人，又何尝没有背负着她满是遗憾的青春。
如此一眼贯望穿的人生，实在没有一试的必要。
白力不由得叹气，然而眼下他还有不得不做的事。
白力蹑手蹑脚地掏出笔记本，插上电源，关掉顶灯，打开台灯，换上拖鞋，肩披外衣。准备妥当之后又冲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正襟危坐在电脑桌前，正正精神，深吸两口气，双手拍在大腿上摩擦几下，一副极其谦恭的样子，像是准备接受神明的质问。
接着他查询了这次考研的分数。
片刻后，白力的后背无力地塌下去，腰陷进座椅，双手耷拉在两旁，仰面盯着两米来高，被台灯染得微微泛黄的腻子顶，俨然一副中枪咽气的模样。
空调暖风抚摸着白力昏沉的眼皮，这是他第三次考研了。
他想起了上次考研失败后父母生疏的安慰他的话，“没事，咱努力了就行，干啥不得吃口饭。”索性这一次压根就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过年在家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