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上,缓缓出了门。
门外分列两队,尽管只得窥见众人的双脚,却也能猜到他们此刻必定在扶手作揖。
刚走出几步,阮葶嫣一下定住了身子,道:“阮老夫人,孙女想同您最后讲几句话。”
年迈的老妇由丫鬟搀扶,来到她面前。
“王妃殿下,您还有何吩咐?”话中谦卑,语气却甚是威严。
阮葶嫣默默倒吸了口冷气,“阮老夫人,我既已出嫁,望您能言而有信。”
对方并未回应承诺,而是催促起来:“快些走吧,若误了良辰,非你我担待得起的。”
阮葶嫣到底忍住了泪,携一抹胜霞之红,出了门。
由阮府到皇宫的这一程,阮谦、阮恒父子分坐于绿呢、蓝呢官轿之内,在前方开路,后紧跟的大红翟车,气派非常。
倏忽间,楼宇吞没了夕阳,浓夜灌街,万籁俱寂。
不多时,沿途悬挂的灯笼渐次亮起,火燎尽燃,潋滟金光,染得暮色熠熠生辉。
临近宫门,阮氏父子停轿步行入内;宫人接过翟车,继续抬将直至殿前。
喜娘撩开车帘,接阮葶嫣下轿。
隔着盖头,一切都看不真切,碧瓦红顶,鎏金飞檐,雕梁画柱、朱漆烁栏,所处之境,似幻似真。
入殿的这一路,好似苦竹凌空,节密竿细,绵延逼人。
阮葶嫣忆着在庵堂生活的十五年以及在阮府度过的十日,千万种情绪涌上心头。
她自出生之时,便未见过爹娘。
师父说,她娘生她时难产而亡,她爹带着她从迢迢千里的儒关赶回了京城。
起初,阮家庶子阮诀只想把女儿暂寄于十惑庵,待事情办妥便来接她回家。谁知,这一去,竟再无音讯。慧玄抱着襁褓的女婴亲自登门阮府,被阮家嫡长子阮谦告知,弟弟舟车劳顿,不治暴毙,并以侄女八字太硬为由,继续放她在庵堂生活。
一晃眼,昔日粉雕玉琢的小孩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小尼。不过慧玄只许她带发修行,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履行阮诀的遗愿,让女儿认祖归宗。
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阮葶嫣得以收起“净念”的法号,叫回俗世之名,却不得不替堂姐坐上了这华贵雍容的翟车。
她曾想过反抗,可阮老夫人——与她无半点血缘的嫡祖母——让她了然了十惑庵的渺小和阮氏家族的强大,再加上她口口声声称还保留着阮诀夫妇的遗物……
阮葶嫣妥协了。
乍然一声“住”,将她的思绪拉回了婚礼现场。
喜娘恭敬地道:“民妇参见陛下,新娘已到。”
与先前演练的一般不差,阮葶嫣深深弓下膝,行了大礼。
堂上,皇帝大手一挥,“拜堂吧。”
内侍紧接着尖声重复:“拜——堂——”
阮葶嫣垂着头,璎珞流苏在眼前轻晃,一双靛缎掐金挖云短靴徐徐映入眼帘。
“一拜神祠太庙!”
阮葶嫣由喜娘引着,稳重地转了个身,同身边之人一起,向穹顶施了一礼。
“二拜天子真龙!”
再次回转身形时,尚未习惯厚重的凤冠霞帔,她微微歪了下肩,幸好并不明显,无人察觉。
“夫妻对拜、两厢不疑!”
侧身之时,环佩相交,激起“叮当”一声脆响。
阮葶嫣心下一慌,顾不及脚下,踩住了喜袍的裙摆,身子直向前倾。
喜娘见状,更是骇得脚不及手、手不及脑,眼睁睁望着新娘即要失态。
蓦地,一双大手托住了阮葶嫣摇摇欲坠的身子。
她下意识抬眸仰看,只望见了两片似喜非喜的桃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