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落、人出。
望着满庭的“单调”,阮葶嫣竟生出了“久违”之感。
比起宫中教坊的沉闷、燥热,她更偏好瑱王府的清凉、开阔。
正感慨之际,只见段栖椋一如既往地下了轿便头也不回地朝书房走。
她连忙追过去,拦住了他,“王爷,请等等!”
段栖椋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她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虚无的方框,“曲谱,您忘了把曲谱交给我了。”
段栖椋的眸光从她的脑瓜顶一直流到了脚尖。
阮葶嫣见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混沌神色,急切地表白道:“我是认真的!虽是为带您出宫而找的由头,但我对莲妃娘娘的感激之情是发自肺腑的!”
段栖椋提了一口气,却不见呼出来。
阮葶嫣试探地伸出手,“借我用用吧。”
*
皎月当空,星芒点点,融化了孤冷的夜色。
兰烽阁的门被叩响了半晌,却无人应门,来者只好推门而入。
丫鬟趴在桌上睡得香甜;主子亦一拳撑颌,合眼浅寐。
来者迈着轻巧的步伐,来到案前,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细细端详。
忽的,一股温热的风掠过他的脖颈,柔如丝、软如棉,又似一豆微火,灼烧得他惊心动魄。
他下意识偏过头来,正对上一双略带惺忪的美目,浅浅的水雾笼着她的瞳,迷离中带着钝感,显得愈发动人。
“王爷,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阮葶嫣揉了揉眼。
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下,醒转过来却发现段栖椋出现在了房中。若是平时,她会先行一礼,接着“敬而远之”,但此刻,由于睡意未消,她下意识地靠近了他。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察觉到他脸上的异色。
“您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她打了个哈欠。
段栖椋读着她的唇语,想告诉她自己是敲了门的,可发觉即便用了手语,对方也不理解,索性什么也不做了。
阮葶嫣半梦半醒地眯着眼、噙着温柔的笑,“您是来监督我的吗?放心吧,我抄得很快,这就要完成了。”
大脑还有些迷瞪,是以她的语速很慢,声音也轻轻的,宛如一片能被风吹散的花瓣。
段栖椋的手指蜷了蜷,好像心里纠结着什么,最后叹了一息,指了指床榻。
阮葶嫣看懂他的意思,“不必了。”她毫不顾忌形象地搓了搓自己的小脸,好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您回房休息吧,我保证不会耽搁大事。”
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肤在其主人的“磋磨”下,泛起了红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凝脂之貌。
段栖椋蹙了下眉,他来看她,并非是担心她会耽搁大事,而是想帮她……罢了!对方已然下了逐客令,多说无益,他只有悉听尊便。
*
翌日,阮葶嫣准时“交工”,不过送走了段栖椋后,还是心有余悸。
有了昨日为戒,相信康缇今日必定亲自监工。那曲谱是无任何问题的,只怕对方会故意找茬、欺负一个什么都听不到的可怜虫。
一天之中,阮葶嫣只眯了一盏茶的功夫,刚要入梦,便会被心中的焦虑拉回现实。
直到晚膳前夕,萧晦回府了。
“排演得如何?”阮葶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
萧晦抱拳回道:“回王妃,依属下所听,排演得很顺利。”
“依你所‘听’?”阮葶嫣的声调不由得提高起来,“你陪王爷进入教坊了?康公公许了?”
“卑职并非在教坊内听到,而是大门大敞,在外听到的。至于康公公,应在御前伺候着,是以今日未曾露面。”
阮葶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那王爷呢?晚上仍留宿教坊?”
“不,王爷宿在了莲妃娘娘的浮萍宫偏殿。”
阮葶嫣不禁露出老母亲欣慰的笑容,“懂得照顾自己了。”
“王爷命卑职向王妃传话,后日乃莲妃娘娘的生辰,明日王爷也将留在宫中,用过晚膳后再回府。”萧晦的声音不冷,却毫无情感,但在此刻,却顿了顿,出现了明显的不自然,“王爷让您、让您不必担心。”
担心?她怎会担心他?
可她若丝毫不将他的事放在心上,何以今日怎么都睡不着呢?
看来,她对他的同情与怜悯已经如此多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嗯,本宫晓得了。”
传完话,萧晦再次策马扬鞭,赶往宫中。
一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归黯教自己的那句“王爷让王妃别担心”是多余的,还说什么做个有趣的试探。
他这位义弟,除了调侃他,便是让他背黑锅,他就不该什么事都相信那家伙!
等等!
他脑海中恍然闪过一个场景,当提到“担心”二字时,王妃似乎是……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