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姑娘，不知你会如何选择呢？”
诸葛玉沉思不语。
长公主循循善诱：“你可知，这福安侯夫人之位有多少人眼红？”
“翠微。”她扭头吩咐道，“你去将这些日子收到的请柬都拿出来。”
翠微领命，转身进了内室。
不过一会儿，她便端出了厚厚的一沓请柬，恭恭敬敬地摆在了诸葛玉与长公主面前的小几上。
长公主一边翻着这些请柬，一边指着上面各家的名讳，对诸葛玉道：“你瞧，这些夫人们，可都对此事殷勤的很呢。”
“镇远侯府，会安伯府，嗯，还有定国公府……他们都有适龄的女儿可嫁。”
“不过呢。”她放下手中拿着的请柬，慢慢悠悠地将那请柬堆往桌上一推，笑道，“倘若你点头应下我的提议，那便没有这些夫人的什么事儿了。”
“只要你应允，你就会是兰廷明媒正娶的夫人，从此可与他光明正大地朝夕相处，白首不离。”
“而且，你也无需像旁的贵女那样担心婆家的磋磨刁难。”
长公主打量着诸葛玉，满意道：“玉姑娘，或许你不知道，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
“相貌姣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而且还身怀绝世武功，不得不说，兰廷的眼光，一向是极刁极好的。”
“我可不是那些苛刻高傲的豪门贵妇，会仅凭一句尊卑有别，便将你拒之门外。”
“若你嫁进长公主府，我会待你若亲女，手把手地教你那些管家之道，宫廷礼仪。”
“当然了，你要是不想学这些，那也无妨。”
“碧彤。”长公主冲碧彤招了招手。
碧彤快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冲诸葛玉行了一个极重的礼。
“碧彤见过福安侯夫人。”她恭顺道，“若夫人不弃，碧彤可替夫人排忧解难，在所不辞。”
“你啊你。”长公主亲昵地指了指碧彤，笑骂，“这长公主府里，就属你最机灵，最会察言观色！”
“不过她说的倒也不错，你若不想管这繁杂的府中事务，直接吩咐碧彤代管便是。她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老人，对于长公主府的一应事宜皆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你操心。”
“你完全可以和兰廷一起，做一对快乐的富贵闲人。”
长公主见诸葛玉还在沉默，便拉过她的手，揉着那上面厚厚的一层刀茧，怜惜道：“练武一定是极辛苦的吧？”
“往后便不用再如此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了，舒适地端坐高堂，与我们一同喝茶赏雨，不好吗？”
是啊，练武一向是极辛苦的。
怎可为了一个侯夫人之位，便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诸葛玉想明白了，她缓慢而坚定的将手抽出。
“多谢殿下美意。”她垂首歉然道，“然玉儿生于江湖，早已习惯了江湖中的自由，若是从此收敛一身野劲儿，只拘泥于宅院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恐怕会水土不服。”
“殿下赎罪，在下想尝试一下您给的第一条路。”
“噢？”长公主以手支颐，道，“可这条路，注定了你要付出很多。”
“我知你乃少年英才，如今的落魄只是暂时，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江湖英豪。”
“但那只是你的个人成就，一个门派需要英豪来掌门，但却并非仅凭她一人便可振兴。”
“你需得沉下心来招兵买马，收纳人才，并与各方势力周旋磨合，或拉拢，或对抗。”
“而且你莫要忘了，你本就有灭门仇敌，倘若他们发现你竟在重建屠莲，又会如何行事呢？”
“这绝非易事。”
“更何况——”
“一个门派的崛起需要多少年？是一年，两年，还是十年？”
“可人的一生又能有几个十年呢？”
“你难道要让兰廷记着你这个未知期限的承诺，苦苦守候一生吗？”
诸葛玉沉默了。
是啊。
这是一条大夜弥天，不见未来的复仇长路。
要走多远，走去哪，如何走，能否走到，她一无所知。
倘若她倒在了半路，那等待她赴约的小侯爷又该如何自处？
她如何舍得让本该一生万事如意的小侯爷，独独在“情”这个字上栽了跟头？
“我……”诸葛玉犹疑了。
“要么，我们做个约定吧。”
见她为难，长公主提议道。
“我给你三年时间。”
“这三年里，你去闯荡你的江湖，了结你的家仇，组建你的势力，成就你的事业。”
“但我只会等你三年。”
“若三年后，你达到了我的要求，我便放手，让兰廷随你走。”
“否则——”
“要么你放下手头的事情，放弃江湖的执念，回乾京来，乖乖地做这福安侯夫人。”
“要么，你依旧做你的江湖侠女，但从此不许再踏入乾京一步。”
“而我会开始带兰廷相看，为他挑选夫人，张罗亲事。”
“你们，便相忘于江湖罢。”
诸葛玉的心一阵抽痛。
但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只得点头应下。
……
是夜。
有和煦的夏日晚风，携月光从敞开的窗户处溜进内室，它顽皮地拨动着纱制的轻薄床帘，露出了床内那辗转反侧不能寐的少年。
小侯爷睡不着。
身下是熟悉而柔软的被褥，漂泊异乡半年之久加上长途跋涉，此时的他本该是极其安心地坠入梦乡。
但……
城门口的争执，家门前的迟疑，假山后的委屈，厅堂中的紧张……白日里的经历在他脑中，像戏剧似的一幕幕地飞快划过，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台表演，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突然，一众场景都安静了下来。
下颌处，那褪去的温热感又隐隐有了复发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