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立在门口,一昂头,神气地冲诸葛玉喊:“诸葛玉!我要找你复仇!”
复仇?
诸葛玉生出了逗弄他的心思。
她并不抬头看他,也不接他的话,而是低着头,恍若未闻地在纸上继续写写画画。
摇曳的灯火在她脸上晕着昏黄柔和的光芒,不仅弱化了那清冷锋利的眉眼,还将她身上那向来被蓬勃英气所掩盖的,江南少女的温润婉约突显了出来。
便是一贯挑挑剔剔,眼光极高的小侯爷,望着此情此景,也不得不承认,抛开那些惊人的能力与冷傲的气质不谈,单就容貌而言,诸葛玉也是极美的。
当然美啦,他在心中得意洋洋,我福安侯看上的人,能不好么?
旁人或是忌惮她,或是敬重她,又哪里能见到诸葛玉现在这副温和内敛,垂眸于灯下安静执笔的样子?
此时的诸葛玉,是独独只属于我的诸葛玉!
不过,独独属于我的诸葛玉,为何不理睬我呀?
小侯爷有了些不满,只见他疾步走进屋子,在那张书桌前站定,轻轻地屈指扣了扣桌沿,企图引起诸葛玉的注意。
“诸葛玉,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
诸葛玉在心底偷偷地笑了,可面上却是不显,继续低着头,装作没有听见。
她见手中的白纸已被写满,便将它撂在一旁,去拿桌角摆着的一卷新纸。
但那卷崭新的洁白宣纸却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重重地摁住了。
“喂!”
“别写了。”小侯爷那双微扬的凤眼耷拉了下来,他微蹙着剑眉,拖着嗓音低低地委屈道,“你倒是理一理我啊。”
为何对我视而不见?
他见诸葛玉仍是不抬头,便一把将那卷宣纸拿起,藏于身后,绕过书桌立在了她的面前,抿着嘴道:“你看看我,我就将这卷纸给你。”
清越的少年音被压低,听起来,可真是委屈极了。
诸葛玉再也不能抑制住笑意,她弯起了嘴角,飞快地瞟了一眼委委屈屈的小侯爷,而后又低下头去不再看他,故作漠然道:“我看了,现在你能把纸给我了吗?”
小侯爷蓦然瞪大了眼。
“你……我不给!”
他赌气地一抛,那卷纸便在空中划过一道光滑的可怜弧线,稳稳当当地穿窗而过,挂在了屋外的灌木丛上。
“没纸了。”小侯爷摊了摊手,恶狠狠地盯着诸葛玉道,“你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听我讲话了。”
……
好罢,不愧是他。
诸葛玉叹了口气,这才终于抬眼直视宋兰廷。
“说罢,大半夜的,侯爷来找我复哪门子的仇呢?”
“当然是来复你戏弄我之仇!”
宋兰廷想起晚上的辗转反侧,愤然道:“都怪你白日里那样戏弄我,害得我今晚夜不能寐。”
“噢?”
诸葛玉挑了挑眉:“那样戏弄,是指哪样?”
“……就,”
宋兰廷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他的脸“腾”地红了,眼神乱晃,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捏着衣摆,支支吾吾道,“就是那样……那样……就是你白日里在我屋里,突然的那样一下……”
“所以到底是哪样?”诸葛玉皱了皱眉头,故作不解道,“什么白日里的那样,我怎么不知道?”
“侯爷,你莫要与我绕圈子打谜语,既然要复仇,那也要让我死的明白些。”
“那样,到底是哪样呢?”
“……”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宋兰廷羞恼地剜了她一眼,“怎得还倒打一耙,怨我绕圈子打谜语?你才莫要绕着圈子地戏弄我才是!”
见她竟弯起了眸子,嘴角的弧度越扬越大,他顿时更加羞恼了起来。
果然,诸葛玉就是在恶趣味地戏弄他!
她真是可恶极了!
气急败坏之下,小侯爷宋兰廷竟“恶从胆边生”,伸手去捂那可恶的红润唇瓣。
“本侯命你不许再笑了!”
然而,当掌心按下,真正触到了那两瓣时,宋兰廷的恶胆便顷刻如潮水一般快速褪去,徒余羞涩还在心头大肆作恶。
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爬上了他的耳尖。
柔软,微弹,细腻。
原来,白日里轻轻碰触他脸颊的,竟是这样美好的事物吗?
还真是,和它那可恶主人截然相反的存在。
正当他手足无措地害羞之际,突然感觉到掌心中,似是被什么湿润的东西轻轻抵了一下。
那是……
宋兰廷猛地低头,却见诸葛玉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甚至还望着他,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手心。
“……你,你你你!”
他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蓦然收回了手,往后退了两步。
而诸葛玉,却是褪去了初时那层因烛光而惑人的温和,重新显露了她那本就顽劣的性格。
她俯身过去,拽住宋兰廷的手腕,重新将他拉回身前:“侯爷为何后退?”
“你不是来找我复仇的么?”她一只手在他手腕处轻轻摩挲,另一只则撑着下巴,歪头望着他,轻笑道,“既是复仇,为何却如此扭捏?”
“……”
宋兰廷抿着嘴,明明已然羞得满脸通红,却还是勉力强撑着抬眼,故作镇定地直视诸葛玉。
但他那只背在身后,五指紧紧蜷起的手,却早已将他的羞涩暴露在了满室的烛光之下。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只得这样与诸葛玉僵持着。
眼见着那双含笑的眸子越来越弯,笑意渐深……
噼啪。
烛花跳动了一下。
不过是这样细小的一声,却还是将凝滞的气氛打破了。
宋兰廷像一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兔子,直到此时,才惊觉自己绝不是对面那只恶劣狼崽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