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入夜,黑云垒垒压得极低,隐约有银蓝的闪电在其中酝酿翻滚。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犹如鬼哭狼嚎一般。
猛烈地撞击着一间矮小的茅草屋。
脆弱的窗棂剧烈抖动着,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风破溃一般,样子岌岌可危。
下一刻,破旧的茅草屋门被打开。
从中走出了一位身形纤瘦修长的女人。
霎时间,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了她墨黑如绸的发上。
她转过身,侧脸被发间的雪碎衬得愈发透白清丽。
“不用再送了,回去将药煎了喂你爹喝下,不用担心,过几日他便能好。”
说这话时,姜轻霄神情温柔,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动听。
“姜姐姐,这些钱你先拿着,剩下的,小水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上的。”
少年说着,将家中仅剩的五块铜板递给姜轻霄。
谁知,竟被对方笑着婉拒了。
“举手之劳而已,况且那些草药,都是从后山采的,你留下这些钱还可以给水叔买些补品吃......”
可水衣并不傻,他认得其中好几味药,是给一吊钱都买不来的。
少年甚是执拗,摊开手掌将铜板捧到她面前,晶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大有一副她若不收,他便一直这样的架势。
见状,姜轻霄无奈地勾唇,从他手心中拈出了一枚铜板,放入了袖中。
杏眸微弯,淡声言道:“一枚足矣。”
见少年还想再劝她,姜轻霄拢了拢肩上的雪氅,温柔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天晚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说罢,她便挎着药箱,一脚踏入了漫天风雪中。
水衣一动不动地停驻在原地,被女人的指尖不经意触碰过的掌心有些灼热。
他蓦地攥紧了右手。
胸口处的微妙感情,越酝越浓,甚至让他有流泪的冲动。
在镇上,一枚铜板,甚至连医术最末流的大夫都请不到。
可却能维持他和爹爹至少两天的生计。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维护他那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
一股酸意涌上了水衣的鼻头,他眨眨眼,忽然对着已经匿入风雪,越走越远的身影大喊。
“姐姐,等雪停了,我上山为你采药好不好?”
恍惚中,他听到了女人混在风雪中的应和声。
水衣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清秀的面容上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笑。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抿唇进了屋内。
一直以来,姜轻霄都独自一人住在响水村村外不远处的问晴山脚下。
那里虽十分僻静,却风景怡人。
师父仙逝前留给她的钱财足够多,所以她从不为生计发愁,行医多年,免费为人诊治赠送药材也是常有的事。
正应上了她师父的那句话:自在天地,无愧于心。
今日的雪下得出奇的大。
起初,姜轻霄还老实地带着氅帽,在数次灌满吹雪后,她索性丢掉了紧抓着的帽檐。
任由漫天飞雪落了她满头满脸。
姜轻霄迎风深吸了口气,霎时间,清泠泠的雪味充满了她的鼻腔。
暴烈的冷意自她心肺胸腹炸开,她却因此微微扬唇。
心中觉得甚是自在。
临近山脚,雪也越下越大。
行走时双脚踩在雪面上,会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在寂静的天地中,姜轻霄觉得颇有一番趣味。
檐下,姜轻霄无意间低头,推门的手随即一顿。
只见她的脚边不远处,正盘踞着一条细细的青蛇,鳞片翠绿如翡,在漫天白色之间,是那样的惹眼。
一阵冷风吹来,卷携着空中的飞雪,为蛇身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砂。
恍惚间,姜轻霄看到那已经冻僵了的青蛇好似动了一下,更加蜷紧了蛇身,细细的尾巴不知是冷的,还是被风吹的。
正微微颤抖着,莫名惹人怜爱。
姜轻霄淡淡蹙眉,心中疑惑。
正值冬日,冰天雪地的,问晴山上的蛇虫小兽,不是应该在冬眠吗?
姜轻霄救死扶伤惯了,日常见了也会喂喂下山来讨吃的松鼠和猕猴之类的。
索性俯下身,动作轻柔地掐着那小青蛇的七寸,将其拎了起来。
小青蛇无力挣扎了一番,在发觉女人的行为好似并没有恶意后,便将蛇尾松松地卷缠上她的手腕,再也不动了。
姜轻霄垂眸看着腕子上的这条“翡翠玉镯”,眸中溢出浅淡的笑意。
还,挺好看的。
柴门关上后,身后的风雪顿时挡去了大半。
姜轻霄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发现临近草药房的一垛谷堆,最适合安置这条“翡翠手镯”。
毕竟即使在下雪的冬日,谷堆里也十分的温暖。
姜轻霄就曾见过许多鸟兽,偷山下村民的秸秆来做窝冬眠。
想到这儿,她随手便将手腕上的小青蛇给扔进了谷堆中。
到底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夜色渐深,姜轻霄点着油灯看了会儿师父留下的医书后,才歇息。
临近黎明时,纷飞的大雪才将将停歇。
因得从小养成的早起习惯,不到卯时,姜轻霄便醒了过来。
待起床洗漱了一番后,她打算先去草药房看看晾的草药有没有返潮,顺便拿些谷子喂喂常来的鸟雀后,再去做早饭。
可刚走到草房门口,女人清瘦的身影便蓦然僵住了。
但见不远处的谷堆中,隐约可以瞧见一个浑身赤.裸的人影。
对方背对着她,静静地躺在谷堆中。
那人身量极长,即使蜷缩着也能瞧出四肢修美,露在外面的皮肤更是白到晃眼,与周围的落雪相比都毫不逊色。
长发及臀,墨黑如缎,覆在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