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挪小木椅,三下两下又把海棠树另一个角度的枯叶剪得干干净净。 陆诗遥则在一旁帮他打下手。 帮他扶着椅子,给他递工具。 顾旭注意到,由于地面是凹凸不平的,她每次帮忙挪椅子时,总会先摇一摇,推一推,确认这椅子放稳之后,才会抿着双唇,微微点头,同意他踩上去。 很快,顾旭就把所有长斑的叶子修剪干净。 然后他往落叶中丢了一张符篆,落叶上立即冒出明亮的火苗,化作一地黑灰。 这时候,陆诗遥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递到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轻声说道:“公子,您刚才流了一些汗……” 顾旭看着洁净无尘的手绢,还有她那双黑白分明、灵动有神的眸子,嘴角上扬道:“陆小姐,咱们只是初次见面,你就要把贴身的手绢给我了?“ 听到他的话,陆诗遥脸上立即泛起淡淡的红晕。 她把手绢收了回去,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刚才那一瞬间,她看到他脸上的汗珠子,纯粹只想把手绢拿给他擦擦汗,却一时忘记了在大齐王朝的传统风俗中,女孩子的贴身手绢也常常会被当做定情信物。 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 待到顾旭跟随陆秉德离开之后,陆诗遥才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眯成两道月牙,清丽脱俗的脸上露出纯美的笑容。 她目送着顾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随后瞥向身边的海棠树,轻轻拍了拍它的树干,对它说道:“你一定要记住这位公子呀,他可是帮助你摆脱病痛的恩人呢……” ………… 这天晚上,陆诗遥回到自己居住的屋子,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张彩色的花笺。 她在陆宅中几乎没有朋友。 作为一个内向的人,比起喧嚣的外界环境,她更愿意关注自己的内心世界。 她可以一个人静静看远方一整天,可以从阳光的触碰中感受到幸福,也可以望着雨后的池塘,在脑海中构想出蜻蜓与荷叶之间的对话。 在她的眼中,世间万物似乎都是拥有灵魂与思想的生命,它们会开心、会难过、会欢笑、会流泪。 比如今天,当她看到海棠树叶上的黑褐色斑时,她仿佛也感受到了它的疼痛,听到了它低声的啜泣。 她还喜欢用颜色各异的花笺记录自己每一天的心情,然后把它们悄悄藏进自己的抽屉里。 仿佛抽屉里住着一个亲密无间的友人。 她可以对其肆无忌惮地倾诉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 不过除了记录心情,这些花笺还有一种用途—— 由于陆诗遥是个脸盲,常常会分辨不出别人的面孔,无法把别人的名字和相貌及时地匹配起来。 这在人员众多、规矩繁杂的陆府,几乎是一件噩梦般的事情。 所以她会把见到的每一个人的身份和外貌特征,及时地记录在花笺上,并且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复习背诵,从而避免因为认错人而出丑,受到长辈们的责罚。 于是此时此刻,她一边努力回忆着顾旭的长相,一边用端正娟秀的簪花小楷在纸上写道: “顾旭,驱魔司主事,未及弱冠,清瘦颀长,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眉毛浓密……” 写到一半,她忽然停住了笔。 因为她觉得,用这些太过粗泛、太过大众化的形容词,似乎很难概括那位公子独一无二的气质。 他值得用更美好、更用心的语言来描述。 于是她想了想,写下了一句: “皎如玉树临风前。” ………… ………… ………… 二、夏天的花 顾旭第二次拜访陆宅,是收到请柬后,应邀参加诗会。 此时正值六月,陆府池塘中荷花盛开。 绿叶丛中,各色花朵亭亭玉立,白的纯净如玉,红的鲜妍似霞。嫩蕊凝珠,盈盈欲滴,清香阵阵,沁人心脾。 在陆夫人的召集下,陆家年轻子弟们都聚集在了池中水榭——此地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由竹桥连至岸边。 透过窗户,正好能望见池塘全景,宛若身在画中。 由于青州陆氏老祖宗曾以诗画入道、飞升成仙,所以陆家一向注重于培养年轻一辈的诗词造诣。每一个人都期望能够在诗会上脱颖而出,得到众人的夸奖和长辈的赏识。 因为被驱魔司的任务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当顾旭抵达水榭的时候,诗会已经过去了大半。 陆家的年轻人和受邀前来的客人都坐在一张圆桌的周围,桌上既有笔墨纸砚,又有水果糕点。 附近还有两张竹案,一张上面有杯箸酒具,另一张上有茶筅茶具,各有丫鬟在旁边煽风炉煮茶,或是煽风炉烫酒。 这次的主题是“荷花”。 可作诗,可作词。 按照诗会规则,参会者们需要把自己的作品写在雪浪笺上,然后用针绾在墙上,接受众人的点评。 除此之外,每位参会者还能领到几张荷花形状的贴纸——当他们看到自己最欣赏的作品时,就将荷花贴纸贴在上面, 最后获得荷花贴纸最多的作者,将会成为本次诗会的魁首。 “顾大人,现在就只差您的大作了。”陆夫人站起身,微笑着对顾旭说道。 旁边的丫鬟走上前来,把毛笔和雪浪笺恭敬地递到了他的手中。 顾旭礼貌道谢。 同时,他的目光掠过圆桌旁边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落在水榭角落里一个纤瘦少女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