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洛京城,做了龙门书院的教习,我还颇为你感到高兴,”徐曼再次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以为,你已如愿地脱离了剑阁的法,走出了自己的路,在大齐王朝出人头地,得到世人的敬重……嗯,也像你当年所说那样,打了师尊的脸。 “没想到,中间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唉,如果当初你跟师尊之间,没有那场理念之争……如果你肯暂时地向师尊低头,如果我曾为你求个情,如果……如果你能一直留在剑阁,留在我身边,那该多好?” “是啊,那该多好?”胡云傻傻笑着,看着她,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低下头,望向自己鳞伤遍体的身躯,轻叹道:“可惜啊,时间没法倒流,而我也快死了……意气这东西,真是害死人不偿命啊。” 胡云终究不是圣人强者。 顾旭的法术“燧”,对他的五脏六腑造成了致命的伤害。 刚才是来自邙山鬼王的力量,维持着他的生命力和战斗力。 现在,他切断了与邙山鬼王之间的联系,摆脱了邙山鬼王的控制,自然而然,也没有能力再来阻止自己生命的流逝。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够在临终之际,再次见到徐师妹。 这让他心里又是喜悦,又是遗憾,又有几分自卑。 “跟我回剑阁吧,”徐曼说道,“宗门中还有很多天材地宝。我不信救不活你。” 胡云微笑着看着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他说道,“像我这样的鬼怪帮凶,罪大恶极。倘若苟活在这世上,便是对不住洛京城死去的百姓。你那些天材地宝,应该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 “其实吧……徐师妹,对现在的我来说,若能清醒痛快地死去,已经是最快乐的事情了。总胜过浑浑噩噩地活着,做那受鬼怪摆布的傀儡。” 徐曼没再开口反驳。 她低着头,用那双握剑的、修长的手,默默替他整理着肮脏破烂的衣襟,还有那朵鲜艳的绢花。 “对了,徐师妹,”胡云忽然又说道,“我可以再看看你的脸吗?” 徐曼点了点头,然后缓缓揭开斗笠上缀着的轻纱。 轻纱下是一张清秀、素净的脸。 琼鼻,薄唇。 眉细眼静,五官如画。 虽算不上绝色,但配上她清冷利落的气质,却别具一番风韵。 “真年轻,”胡云叹息道,“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还跟个妙龄少女似的,不愧是三十六岁就晋升圣人的天才剑修。 “而我只比你大一岁,却已经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糟老头儿了。” 修行者一旦晋升圣人,便能长久地保持身体状态,直到寿元耗尽,都不会再衰老。 因此,徐曼虽然已过花甲之年,但面颊依旧白皙光洁,不见一丝皱纹。 “妙龄少女……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徐曼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起码也是个半老徐娘。” “不,不,”胡云嘿嘿笑着说道,“在我眼里,徐师妹,你永远都是替我别上绢花的那个二八少女。” “又在胡说八道,”徐曼斗笠上的轻纱重新垂下,挡住了她秀丽的面孔,“难怪你的名字要叫’胡云‘呢!” 胡云继续嘿嘿傻笑。 笑着的同时,他眼中的神采在渐渐澹去。徐曼知道,这是他的生命在慢慢流逝。 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刻,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衣袍里取出一本皱巴巴的薄册,然后塞到徐曼手中。 “师妹,替……替我把它拿给……拿给那个小姑娘,”他气力不支地说道,“这……这是我离开宗门后,走出的那条新的道路……只是,我没法继续走下去了……那个小姑娘在刀法上还算有几分天赋……在书院里,我没有尽一个先生的责任,把真正的刀法教给她……如果她愿意的话,或许她今后能尝试沿着这条路……” 他的话就此戛然而止。 他做了很多年的行尸走肉,终于在今天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尸体。 徐曼伸出手,替他合上眼睛,然后站起身来,寻找胡云话中的“小姑娘”。 看到巷内被破坏的大阵,看到时小寒手上的镣铐,看到她后颈处若隐若现的鸟篆图桉,看到随手被扔在地上的“昆吾刀”,徐曼已经大致能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目光先是从赵嫣身上扫过,在她的火凰双翼和手中的长枪上停留片刻,随后落在了时小寒的身上。 “你是练刀的吧?”她走到时小寒面前,对她开口问道。 时小寒“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胡云是你在书院的老师?”徐曼又问。 时小寒沉吟片刻,抿着嘴唇,再次点头。 此时她的精神已稍稍恢复。 她清晰地记得,胡云日复一日地要求她练习各种基础刀法招式,把她累得气喘吁吁,食量急剧增长,却不肯教她任何更高深的东西;她也清晰地记得,胡云一边宽慰着从“洛水大会”中失败退出的她,一边把她骗进了阵法中,想要把她变成“鬼侍”。 “胡云应该做了很多对不住你的事情,”徐曼接着说道,“虽然那并非出于他的本意,但作为他的师妹,我还是要替他向你道一声歉。” 说到这里,她向时小寒深深躬身。 见一个圣人强者对自己行此大礼,时小寒被吓了一跳,险些从顾旭的背上摔了下去。 “徐阁主,您不必——” “——很多年前,当胡云还年轻的时候,”徐曼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他曾在修行的理念上,跟剑阁前任阁主,也就是我们的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