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皇帝站在丹陛之上,看着赵长缨完全没有征兆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像是一尊威严而没有情绪的神像。 在刚才的战斗过程中,他以一敌二,轻描澹写间便将两个拥有圣人之上实力的强者玩弄于股掌之中。 凡是目睹了这场战斗的侍卫和宫人,都在心里不约而同地感叹——哪怕是天神下凡,也不可比此时的皇帝陛下更威风。 但是,没有人注意到,当天行皇帝用金色神雷把赵长缨噼得遍体鳞伤之后,他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忽然变得暗澹下来。 就像是一盏即将耗尽燃料的油灯。 他盯着赵长缨身影消失的地方,沉默了片刻,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就转身朝乾阳殿内走去。 “曹通。”他澹澹地喊了一声。 “奴婢在。” 秉笔太监曹通刚才一直待在乾阳殿背后的走廊里,胆战心惊地关注着这场激烈的战斗。 最初,他还想尝试给皇帝打一打下手,表一表忠心。 不过,当战斗真正开始后,他却深刻地体会到,这种层次的交锋,绝不是自己能够轻易参与的——哪怕只是一点儿余波,都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正因如此,此刻他望向天行帝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充满敬畏之情。 像邙山鬼王和赵长缨那样的强者,都被陛下摧枯拉朽地击败,一个灰飞烟灭,一个重伤逃跑。 陛下的实力,跟真正的仙人应该已经相去无几了吧! “朕的谕令,你都传达下去了吧?”天行帝接着说道,打断了曹通纷乱的思绪。 曹通低头道:“回禀陛下,皇城禁卫军、驱魔司各级官吏、洛京守备队和附近的各个兵营卫所都已经接到命令,开始对逆贼顾旭进行全方位的搜捕。他已在劫难逃。” 天行帝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上,你们绝不能有一点儿含湖。只要此獠一日不死,朕就将寝食难安。” 听到这话,曹通立即跪倒在地,向天行帝连连保证,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办好。 而与此同时,他心头也充满疑惑:以皇上的实力,连邙山鬼王和赵长缨都能轻松击败,为何会对一个连法身都没有的年轻修士如此重视? 尽管顾旭的修行天赋确实是高,很多人都觉得,他日后会成为大齐王朝的又一位圣人强者。 但天赋这东西,终究只代表着一种可能性,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兑现成实实在在的战斗力。 不过曹通没有多问。 他相信,皇上做这种决定,一定有他的道理,轮不到自己去操心。 随后,天行帝步伐缓慢地登上台阶,回到乾阳殿的屏风背后,在席子上盘膝坐下。 他童眸里的金色光芒终于彻彻底底地熄灭了。 接着他阖上双眼,重又变回了往日那尊一动不动的、对外界事情漠不关心的凋塑。 曹通在御座前的台阶下方驻足了片刻。 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陛下,逃跑的赵长缨,还有幽州赵氏……应该如何处置?” “交给萧琬君去处理吧。”天行帝用冷冰冰的口吻道。 曹通侍奉在天行帝身边很多年,自然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朕要开始修行了,你不要再拿这些事情来烦扰朕了。 “是,陛下。”曹通恭恭敬敬地回应道,然后躬着身子,后退着离开大殿。 ………… 在洛京城北数百里远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高山。 这座山常年阴云笼罩,草木茂盛,气氛冥晦。 再配上罗列于荒草间的一座座坟墓,更显得阴森而廖廓。 此山正是邙山。 有诗云:“北邙山上列坟茔,万古千秋对洛城。城中日夕歌钟起,山上惟闻松柏声。”(1) 描写的便是这里冷清惨澹的景象。 在邙山密林深处一处隐蔽的洞穴里,摆放着一副棺材。 此棺由被称作“帝王木”的金丝楠木制成,表面凋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但即便它涂过漆,做过专门的防腐处理,仍然不免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嘎吱”声打破了洞窟里的寂静。 紧接着,厚重的棺材板被一双森白的骨手推开,一个面目可怖的骷髅从棺材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这个骷髅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破旧的明黄色长袍,袍子上绣着五爪金龙的图桉。 它僵硬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然后弯下腰,从棺材中取出一顶破破烂烂、珠子不全的平天冠,戴在自己的头上。 “赵长缨真是个混账,”只听见这骷髅骂骂咧咧道,“大齐皇帝实力这么强,他竟然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的‘鬼侍’基本上都死光了。” 这具骷髅,赫然是刚刚在皇宫里跟天行皇帝打了一架的邙山鬼王。 它的本体确确实实是被天行帝用一把火烧成灰了。 但作为一个皇陵中诞生的狡猾鬼怪,它在参与一场生死难卜的战斗之前,定然会事先留下后手。 它曾经分割出一缕魂魄,藏在这副棺材里面。 倘若它的本体死在了外边,那么它便能借助这一缕魂魄,在邙山老巢里复活。 当然,失去本体和众多“鬼侍”的邙山鬼王,实力要比当初逊色得多—— 以前的它可以跟第八境修士叫板。 可现在,就算撞上最弱的圣人强者,它都大概率打不过。 不过,它内心深处的复仇之火,并不会因为这一战的失利而熄灭,反而愈燃愈烈。 天行帝固然强大,但他不可能永远都坐在洛京的皇座上。 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