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 静心庵
躺在床榻上的女人紧闭双目,消瘦的下巴以及骨瘦如柴的手见证了女人命不久矣这一点。
床边跪着一个穿一身素色衣服的丫头,双眼早已肿成了核桃,旁边还站着一个英气十足的高挑女人。
而床榻上的女人似有所感,缓缓地睁开眼睛,“春桃。”
“小姐。”跪在地上的春桃早已泣不成声,她的小姐才二十几岁,怎么就能不久于人世了呢?
不公平,为什么让她的小姐受这些磨难,老天爷,为什么。
凌清若看着陈旧的房梁,在庵堂呆了这么多年,也算沾染了几分佛性,什么都看开了,对于一些人和事她早已无爱无恨。
身体已到了极限,死了反而是解脱。
“从心。”清若声音很小,像是半分力气都提不起来一样,但从心还是第一下就给了回应。
“夫人。”一身男装的从心拱手,微微俯身听候吩咐。
“我既没有给你们将府主持中馈,打理家事,也没有给你们做下属的留一条富贵荣华路。”
“这夫人的称呼,我真是受之有愧。”
“夫人多虑。”从心低头回话,“属下奉命保护夫人,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您有要求,莫敢不从。”
清若看看从心微微一笑,这才恍然有一丝鲜活的气息。
“今日我有一事相求,咳咳。”凌清若轻喘两下,再次艰难开口,“春桃从侯府一直跟到我现在,我死后,她怕是没有去处了。”
“夫人放心,从心明白。”从心与清若和春桃相处多年,自然懂得清若的托付。
“今后从心与春桃定会共患难,同生死。”
“我这里攒了一些银子。”凌清若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与春桃便一人一半吧。”
看得出来清若气力不足,已是到了极限,但还是撑着说话,“这样,我也算能安心了。”
而从心像是看惯了生死一样,单膝跪地,拱手示意清若放心。
清若喃喃自语,“希望下辈子,下辈子…”
希望下辈子能有一个完整的家,有疼爱她的父母,有…
“小姐,小姐,不要丢下春桃啊。”清寂的山,清苦的院,却终究还是带走了年轻的灵魂。
明德三年,定安将军夫人,承平侯府嫡二小姐凌清若逝,享年二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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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识的那瞬间,凌清若的脑海里闪过很多很多的画面,但几乎都是幼年。
母亲的埋怨,父亲的漠视不关心,祖父祖母的无视,更多的是自己孤身一人待在房内。
有时候自己也怀疑,到底是现实磨平了她,还是她自己想开了。
她少时原来也是很活泼的性子,爱说爱闹,想得到父母的关爱,也与姐姐与弟妹争风吃醋。
但是在山上这么多年,她发现扔掉一些想要的,似乎很多心结都自然而然的解开了。
她是承平侯府的二小姐凌清若。
母亲貌美聪慧,又通诗词歌赋,新婚后父母自然是和睦相处,相敬如宾。不过半年,便有了她的姐姐。
姐姐凌清月是承平侯府的嫡长女,也是侯府里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如珠似玉的疼着爱着,姐姐也让父母之间的关系更加浓情蜜意。
只是好景不长,男人的爱又能持续多久呢?
父亲变了。
开始留恋青楼花馆,慢慢的开始彻夜不归。
孕期都没有纳妾的父亲,还是在姐姐半岁那年纳了第一个妾,一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而母亲当年年轻稚嫩情窦初开,早已爱上了风流多情的父亲,一个爱一个可有可无,这似乎就是父母之间矛盾的根源。
加上祖母祖父的掺和,种种原因叠在一起,之后便是无休止的吵闹。
后来,家里就有了第一个庶子,而这时母亲慌极了,所有的压力都堆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好在不久之后母亲再次怀了。
可惜怀的是她。
不是母亲梦寐以求的男孩,也不是父亲想要的嫡长子,更不是祖父祖母想要的嫡长孙。
这就注定了她在这个家里的悲剧。
更要命的是,母亲生她时伤了身子,太医给的诊断是日后可能子嗣艰难。
她六岁那年,府中已有一位庶子,两位庶女。
然后便是母亲再次有孕,这一胎是罕见的龙凤呈祥。
祖父眼里侯府有了嫡长孙,父亲眼里他有了继承人,而母亲也有了所谓的底气。
父亲许是年纪见长,竟开始收心,再没留恋过外面,对这一双幼子幼女更是异常的疼爱,当然府中哪个人又不疼爱呢?
除了她。
父亲偏爱一双幼子女,母亲偏爱长姐,独剩下一个她。
清若承认自己是心存嫉妒,也存着对父母以及祖父祖母的不满,但是在规矩重压之下,又怎么敢埋怨长辈?
只能偷偷地羡慕,偷偷地嫉妒。
年幼的她也曾想过,都是父母的孩子,怎么只有自己不受宠爱。
她还曾妄想过争宠,学长姐温柔大方,学弟妹讨巧活泼,想让父亲母亲多看看自己,但是怎么可能呢?
学的终究是模仿来的,有珠玉在前,更显得她鱼目混珠。那年她被冤枉,挨了一个巴掌之后,便清醒了不少。
这么多年,倒也小打小闹的过去了。虽然不受疼爱,但是该有的也没有缺,只是比不得姐姐与弟妹而已。
最后与家里爆发争吵到一拍两散的点在一个男人。
他是姐姐的未婚夫,年纪轻轻,战功赫赫,但那是以前。
听说现在的他在战场上费了双腿,自然,这样的废人配不得她姐姐,但是配得上她,呵。
多讽刺,姐姐不嫁,便要她嫁,这是什么道理?
清若奋起过,抗争过。
最后的结局就是被送进了京郊的庵堂,作为未婚妻以祈福的名义为将军祈福。
将军家倒是送来了退婚书,可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