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是这么回答的,带着小女孩天真无邪的表情。只是多托雷似乎不能回到他原本的好心情了,他沉默着将我带到了另一个备用的实验室。在那里,他给我治好了身上的各种伤口。
在此之前,我甚至未能察觉我身上还有伤,大概是强烈的恐慌与喜悦充当了暂时的麻醉剂,把它们都覆盖住了吧。
【一段乱码】
多托雷又一次兴致突发,带我来到了平常关着各样实验品的地方。说实话,这里就像是个监狱,或许比监狱还要惨一些。他总是闲来没事就来找我,要么是在我身上试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要么就是带我去衣柜——从里面挑几件衣服供我选择,只不过我从来都没有什么话语权,一直都是他自得其乐地在玩奇迹莉莉。
回到现在,我走进了监狱似的阴冷潮湿的实验品聚集地,跟在多托雷那高大的背影后面,盯着他背后那蓝色的一串串的小玩意儿晃荡。
我记得,上一次看普通的实验品时,还是在海勒西斯那边。我看到它们绝望地嘶吼、痛苦地蜷缩在阴影里。
全身缠满绷带的、被病痛或是伤口伤害的小孩们啊,它们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我称它们为「人」了。我应该怜悯地称它们为「实验品」、也可以轻蔑地称他们为「失败品」,就像不甚在意的高人一等的神明在俯视它们一样,就像多托雷只是把我当作他的实验品那样可以随意摆弄一样。
可是啊,我们明明同为实验品,为什么我会在它们之外呢?为什么我身上穿着的是多托雷亲自挑选的裙子、而他们则是缠满绷带或是残缺的衣服呢?为什么我们会如此不同呢?难道我是实验品中的异类吗?
我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多托雷并没有大发雷霆之类的激烈反应,他只是淡淡地说:「不,因为你是天才。」
我并不能理解我到底哪里天才了,我明明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平常看一本童话故事都需要在走廊里随机挑选一个倒霉的大人让他给我读故事,再一字一句地解释。如果运气不好,则需要大人们不厌其烦地捧着那本故事书而一遍遍地用通俗的语言翻译。我想,我并不是一个自己心目中的「天才」。
可他笑了,那并不是什么善良意味的笑,那是恶意的笑。有谁能够指望多托雷能够大发善心呢?这就像神明跟祂的子民一同跳舞那样不可思议。他说:「你天生就是完美的实验材料——这就是所谓天才。」
我要被他谐音的地狱笑话给冷到了,无声地打了个寒颤。那我不应该是「天材」么?他总是喜欢弯弯绕绕地说话,难道「天才」这个词侮辱了他什么,他才会如此恶意如此嚣张地报复我?
我的思绪回到这里,我听见它们——也就是实验品们尚有理智地怒斥。
「明明同样是实验品,为什么你……」
「我们是同类啊!你却……」
「这不公平……」
大概就是这样的话,它们藏在阴影里,念叨着一些我一知半解的话。
多托雷置若罔闻,我同样无动于衷。我任凭那些诅咒的话语变作一把把锋利的宝剑,刺穿我这个所谓异类的耳朵、刺进我这个所谓异类的大脑,然后像是倒水一样,从另一边的耳朵出来。这个比喻看似锋利无比,实际上这些无足轻重的诅咒也基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程度了,对我来说攻击性有待提升。
他最终停在监狱末端,站定在一群实验品的牢笼前。它们立马从恶毒的诅咒到害怕地往为数不多的阴影里面缩,急急忙忙甚至用上双手双脚额外肢体,生怕多托雷挑中了哪个拖去做实验。一秒的时间内,它们管好了自己的嘴,迅速地学乖了。
多托雷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作。他仿佛在欣赏那块实验品们藏身的阴影,欣赏它们已经黯淡下来的狰狞色彩。或是欣赏自己在它们身上的杰作——那些暴露在空气之外或是在身体之内的机械设备或是化学物质残留的疤痕。印在皮肤上格外可怖,他却固执地认定这就是艺术品。
他说,科学和艺术总是有共通之处的,不是么?
我表示理解,天才总是孤独的,能够融入社会的洪流之人,只可能是废物。只有废物需要抱团取暖,而天才早已适应寒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裙子——我的实验者再次恶趣味突发的产物,一个奇怪的想象冒出来。于是我发问打破了这方小舞台的寂静:“多托雷,我会是什么呢?”
我会不会在某一个瞬间,是他最宠爱的小妹妹?是他关切并为此上心的小女孩?我会不会在多托雷的一切实验都完成之后,被允许在花园里肆无忌惮地玩耍,或是重新接触那个遥远的人世?
很可惜,实验是永远也做不完的,多托雷们聪明的脑袋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想法。他的话无情地打破了我所有绮丽的幻想:“你是一位实验品,永远都是。”
我和他并拍站着,望着同一个方向,望着那片阴影,竟然产生了一种「我也是那个残害实验品的人」的错觉。可就在刚才,我还被认定为实验品。
强烈的落差感迫使我追问:“那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呢?”
多托雷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堪称健康的笑容,只是配上鸟嘴面具和阴暗环境而显得反而带有诡谲神秘的色彩。
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字一句:“大概是因为,偏爱从来都只发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你才如此无知到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我习惯性地忽略了他下半句讽刺我的话。
这是他不假思索的答案,多托雷的确很偏爱我,也只是偏爱我一位。我所住的小小的房间里足够的纸张和墨水、给我送一日三营养液的下属、我进来时永远干净整洁的实验室、还有在参观其他试验品时穿的裙子……这无异于他在光明正大地宣扬我的特殊。
好吧,好吧。我承认。这一局是他胜了,他的敌人是无形又神秘的东西,我的理智之弦。我这枚棋子、这枚小小的白皇后无声地为他欢呼起来。我并不知道我在为什么而高兴,但是我知道,至少这一次,多托雷是站在我身前的,即使他一直都是站在我身前,为我严实地挡住了大部分东西,比如目光、语言和自由。
我沉默地侧头过去,看着多托雷的半边脸。他面具下的神情依旧淡然自若,那双我看不见的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