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妄徯是在凌晨接到张姨打来的电话的。
张姨是他请来帮忙看顾母亲的。她匆忙地给他打过电话来,说是他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服用了过量安眠药,病情危急,让他赶紧到牵安第一人民医院来一趟。
他当时还在闻溪旁的一块石头上意志低沉。接到那通电话,踉跄了几步,膝盖撞到石头上也没有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到医院的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手术室的灯灭了,他的妈妈也随着那盏灯走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妈妈有自杀的念头。
他竟然一无所知。
或者就如他的名字一样,他不该奢求什么幸福。最后落得这个下场,也是他该着的。
徐雯见他面如死灰,眉眼之间尽是哀戚。也心疼得紧,安慰道:“小徯呀,你现在情绪不好。但虹阿姨的后事还没了,你得振作起来,虹姨一定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从来都是温柔的人。经常给我们工作室的人包饺子吃,也不嫌弃我们的聒噪,认真听着我们抱怨你的那些小事……”
徐雯说着撕开一张纸擦了一下眼泪,看归妄徯面有动容,她继续道:“虹姨一直以来唯一不放心的人是你,现在她选择离开了,肯定是认为你足够强大优秀了,她一定还留了话给你,回去看看吧,这里有我守着。”
归妄徯闻言抬眸,盯着徐雯,“谢谢雯姐,我没事。那这里暂时先交给你,我回家看看。”
他宁愿自己还是靠在妈妈身后的小孩,那样妈妈就不会离开。可惜没有假设,他也不忍心看那时候妈妈过那种挑起一边天的日子。
他打开门,家里再没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整个屋子里凉嗖嗖的,被抽走了温度。
以前他每次回来,妈妈都要亲自接过他的行李,拉着他手左看右看,说着胖了瘦了之类的话。
现在他听不到那些话语,迎接他的是空荡。
他走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那本闲躺着的乐理书夹着一封信,他轻碰了一下那本书,小心将信取了出来。
妈妈偶尔会拿着他的大学教材看,这封信也就顺手留在了他的书里。
他展开信,看到母亲的自白。恍惚之间好像听到母亲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阿徯,对不起。妈妈一直瞒着你自己的病情。这些年来,妈妈一直都有抑郁症。但因为有阿徯,妈妈坚持了这么多年,阿徯真厉害!”
“妈妈一直活得都很痛苦,每天夜里辗转反侧都是与那个人的破碎婚姻、鸡毛琐碎。明明我一直都在振作,可那份屈辱不安还是每天都来侵袭。”
“我看到过阿徯你手机里的那个女孩了,很漂亮,一定也很爱阿徯。我很开心能看到阿徯幸福,不像妈妈的感情那样糟糕。”
“得知那个人车祸过世之后,我心里更加难过了,妈妈嫁给他,是真的很爱他。他也算是我在这世界的最后一个老朋友了……阿徯,妈妈选择离开,是解脱,你不要自疚,好好和那个女孩一起幸福的生活下去。”
“本来想见见她的,可我早就打算离开,就不见了……免得她为我伤心,还有阿徯你也是,不用为我难过。我相信阿徯的眼光不会错的,一定能得到幸福。”
……
满满一页的信纸,似乎太短,他还想听妈妈一天的唠叨。
一滴、两滴泪晕湿了信上的某个字句,他慌忙将信纸收起,好好封存在信封里。
他坐在书桌旁的地上,抱着怀里的信,任由眼泪滑落在裤腿上。
妈妈你现在看到了吧,我过得一点儿都不幸福,你能不能回来陪着我……
徐雯将归虹遗体送到殡仪馆,就给归妄徯打了一个电话。
他被电话铃声震醒,泛红的眼睛还挂着干了的泪痕:“雯姐,怎么了?”
徐雯拿出十二分的温柔道:“虹姨的遗体我已经送到人民路的殡仪馆了,你抓紧时间过来,仪式半个小时后开始。”
“工作室的人都到了,他们也想来送送虹姨,也算一份心意。对了,你女朋友来吗?”
归妄徯眼帘垂下:“她……不来,她和我……分手了。”
徐雯咋舌,咬到了舌头,声音一窒,她这是扫雷勇士?
她转了话题:“火化仪式九点开始,你看看还通知哪些人过来。”
归妄徯心情平复下来。刚才的睡梦中,他和母亲已经辞别。她让他像前看,她会一直看着他的。
人真的是很神奇的动物,会因为一场梦沉入深渊,也会因一场梦得到释怀。
他将信夹进那本乐理书中,又找了个袋子装上放好。
八点五十二,他到了殡仪馆。母亲神态安详,妆容精美,他静静等待仪式开始。
想到什么,他找了殡仪馆的乐师,停了原本的音乐。借了一支哨笛,他亲自上阵,演奏了一曲《漫步莎莉花园》。
这首曲子是母亲最喜欢的一首,也很适合离别,她听到会很开心的。
笛声悠扬婉转,带着忧伤与回忆,越升越高,融进火光中,湮灭在尘世……
徐雯泪掉地不停,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怕扰了这份静谧流淌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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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漾自从给归妄徯打了那个电话后,心神不宁,买了回牵安的机票。
抵达牵安时,已经是午后了。
立春刚过,牵安却仍是白雪铺城,冷得灼人。
她不敢再给归妄徯打电话。他刚失去了母亲,她又对他来了当头一击,实在没法再继续问询。
她直接打车到尚华,找人要了他经纪人的电话。
徐雯没想到青漾给她打了电话,她如实应答。青漾没想到他母亲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心里也跟着难过。
他在她面前提过好几次他妈妈,眉眼带笑。她不敢想这事对他是多么残忍。
青漾蹲在一处墙角,小腹更加痛了。她生理期第三天,情绪又极为不稳,加上舟车劳顿,疼得脸色苍白,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暗想:这就是她伤害他所得的报应吧!她攀着墙沿,又失力跌坐在地,手掌被墙面划出一片血痕,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