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们都很年轻。
十七八的傅融，冠礼都等不上办，就接了任务，匆匆离开了那个从来不值得留恋的落脚之处，循令前往洛阳。他已经不太能记起当时的心情：可能有第一次高机密卧底任务的好奇与戒备，可能有对即将面对的“敌人”——那个比自己还小却早早担起绣衣校尉之职的广陵王的无奈，毕竟他可不擅长对付小孩；却唯独没有不舍。他的脚步第一次变得轻快，跨过最后一道门槛时，他失去了什么，却获得了更多，所以他没有回头，任凭阳光第一次真正晒亮自己。
他还没有字，也想抛弃那个枷锁一样的姓氏。所以当你踏着水洼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问他名字，问要不要一起回绣衣楼时，傅融吞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音节。他想起了曾经在那个火海中盛放的低光荷，轻声道：“芙蓉。”
“傅融？”你琢磨了会儿，他转而握紧你的手。你拍了拍，平复他的颤抖：“走吧。”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你们经历不同、学识有异，吵得不可开交，两个各自有些倨傲的年轻人撞在一起容易捅翻天。他开始装得不够好，还会忍不住一气之下摔烂门，屏风也推倒好几个。你找了个契机让他看到维修账单和季度报表，此后他打算盘的力度都轻了许多：穷，绣衣楼是真的穷。他好歹也拿了几份工资，为绣衣楼节省些也是应该的。于是算盘成了他最惯用的武器，锱铢必较是他工作的信条。
但你装得很好。天下只知道小世子从隐鸢阁回来接管绣衣楼，只知道广陵王貌若好女引得无数桃枝相掷。你尚未探清楼中势力几股，只能兢兢业业地着男装，学会那些推辞与试探的假笑，很是成功。因为睡眠不佳、公务繁重，你葵水几月未至，不方便找医师，又不好意思刚离开隐鸢阁又去叨扰，只能得过且过。后来你忘记此事，毫无防备地在坐垫上留了血迹，还是傅融发现的。他惊得立刻起身凑过来要检查伤势，你赶紧阻止，仓惶找了个理由，说是痔疮。傅融愕然：“多组织些锻炼活动吧，我怕以后楼里文员全...全这样。”
傅融不止一次离“家”出走。你不惯着他，由他折腾，绝对不会满城找他；他也不惯着你，说不来就是不来，新账就堆在南账房无人搭理。你只会派飞云送些被褥和吃食，才不管有没有被咬出洞有没有被偷吃；他只会喊绣球传信，隔空处理账本。于是破陋的居室里全是你赏赐的家具，将窄小的空间挤得落不下脚；你案头公文被码得整整齐齐，字迹熟悉语气却平淡。好在你们总会很快不约而同地选择跳过，他提着半斤果脯进了你的书房，你自然地拍拍身边空位让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