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去。”
老刘扶着大少爷跨进门槛,雨水也顺着他黝黑的面孔淌下来。刚才在医院里医生说那番话时,大少爷鬼魂般苍白的模样着实惊了他一跳。到底是从小看大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好好的大少爷从此便这样病歪歪的了。
“多谢你。”
“啊呀,什么谢不谢的。”
老刘一直把大少爷送到回廊下,正好对面东香从太太房里出来,他便招呼她:“大少爷淋了雨,你过来帮他擦擦。”
东香带上门,朝这边看过来,一双圆眼睛顿时像是定住了般。然后她说:“好,辛苦刘叔了。”
等到老刘走开,她急匆匆穿过回廊走进卧室,大少爷已经自己开了门坐在床上。
她看着他,他也用平静的眼神看着她,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
他的眼睛像黑玻璃球的时候她最喜欢,像一口夏天深深的井。然而现在玻璃球蒙上了雾,水雾。她入了魔般望着他,逐渐接近他,在他旁边慢慢坐下来。
“少爷擦一擦吧,淋了雨会受寒的。”
他看着她手里的白毛巾,再抬头望望她那瓷白的脸,那两轮黑瞳仁也在水雾里轻轻颤动着,恳切的眼神,仿佛什么都同情,什么都理解。
他想起他那早逝的母亲,也是同样的温驯良善,清纯如水仙花般的面容。于是他弯下身抱着头说:“怎么办呢,东香。我回不了学校了。”
她将他的喃喃自语视为默许,便大着胆子上手替他擦拭着肩背上的水痕。他的肩背宽阔,她先是小心翼翼用白毛巾一下一下来回擦拭,像在擦一件瓷器,后来逐渐放纵起来。
大少爷还在继续说话,声音闷闷的,像在梦游:“东香,我该怎么办呢,他们都说我是废物了,可我真想好起来啊。”
她像个聋子一般替他擦拭着,又帮他脱下湿透了的外衫。他毫无察觉般顺从她的摆布,抬起手配合她,换上一件新的。
等到这一切都做完,他望着她,继续说道:“是不是老天爷也要拿走我的命了呢?”
这一句话却像是摁到了她的什么痛穴,她低声说:“说什么呢,少爷还这么年轻,老天爷怎么会这样不开眼。”
他望着她,脸上带着惨淡的微笑,仿佛从刚才说的那句话里得到了满足。他说:“我母亲也是肺病死的,她死得那样早,我甚至不记得她。等我死了,也没有什么人会记得我。”
东香比他还小两岁,对于先前太太的印象几乎全是由老用人的话拼凑起来的。
可是她说:“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太太是个心地善良的人,白白的一张脸儿,我还记得,有一回我在院子里蹲着偷偷捡白果,听到草丛有响声,连忙回过头去,却看见太太站在门前,仿佛正准备出门,却远远对我笑了。”
“是吗。”他低声说。
“我还记得太太脸上笑得那样美,仿佛从来没见过,怎样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