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善流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她看见了默随,又是那个教堂,默随被挂在十字架上,手腕插着钉子,脑袋垂下,花伞滚落在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十字架下依然站着那个身着华贵衣裙的男人,他静静地仰望默随,站成了一座雕塑。
任善流被固定在红木长椅上动弹不得,这时,面前的景象消失了,灯光暗下,然后骤然亮起,她像是在观看一部意义不明的电影。
一幕幕画面回溯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经历,画面中的人,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电影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终于,电影来到最后一幕,视线重新清晰起来,画面中出现一棵大树,开满了金色的花朵,树底靠着一个白色身影。
她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她缓缓走到荧幕大树面前,那个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晰。
白色身影缓缓睁开眼睛,深潭样的目光。
任善流骤然发现,这个人,是她自己。
梦境在这一瞬间像镜子一样破裂,无数的画面擦过任善流的耳畔,她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脑内慢慢苏醒。
这是,光?
好温暖,但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任善流缓缓爬起来,脑袋还是昏沉的可怕,她摇摇头,摸摸眼睛的位置,绸子的触感,她又摸向周围,像是床榻。
这是人间还是梦归之域,她缓了一会,有点口渴,不会是梦归之域,重启回去,她的身体会完好无损。
任善流想起那个怀抱,她被人救了?
她尝试着站起来,刚一支起大腿,便瘫了下去,所幸被人接住了。
很凉的衣服,她的脸枕在上面,消去不少初醒的滚烫,来人似乎僵硬了一下,将她重新扶到榻上。
“你的伤势过重,还需一段时间的修养。”他道。
这个声音,任善流有一时哑然,“徐先生吗?”
“是。”
任善流抚上眼睛,一片黑暗,着实是很不方便。
“眼睛需要时间会长一些,两月左右。”徐清让及时回答。
“这里,还是靡灾岛吗?”
“是,我的住处。”
她的脑袋仍有些晕,四指扣住额头很久才回忆起来。
自己是被于冰砚推了下去,是因为,他说她是诡物。
任善流的精力像被一股力聚焦起来,她咳了两声,道:“我想知道……你……”
任善流出声越来越卡,徐清让倒了一杯水放进她手里,看她喝完,接上话,“想问我为什么要救你吗?”
她点点头。
“卦象显示,你并非诡物,且日后必成大器。”
任善流:“?”
算命算出来的?听起来怎么这么扯,还说得这么云淡风轻,让人感觉真有那么回事。
任善流觉得自己被忽悠了,转问道:“为什么要说我是诡物,是因为,灵海吗?”
喝下水,她的发音流畅许多,喉管也不似刚刚那般难受。
“是,你在昏迷期间我曾验证,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感应。”
“没有什么其他种类的能量吗,你们无法感应的。”
“目前所知,并无。”
任善流一时无语,难道自己真的是诡物,她现在也不能确定梦归之域究竟给自己安了个什么东西,可以驱动法器,却又不是灵海。
“你是从哪里来的?”徐清让开口问。
他的声音没有质问的意思,仿佛只是老友间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任善流甚至有一瞬间想告诉他,自己来自于梦归之域,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
她嘴唇微启,最终什么都没说。
犹豫片刻间,徐清让垂下眉眼,道:“我换个问题,于冰砚有问过你吗?”
“有。”
“你是怎么骗他的?”
“我说是距离河洲二十里左右的一个小岛上。”
徐清让罕见地陷入了沉默,过了会,才开口道:“河洲五十里以内,都不存在任何岛屿。”
不存在?怎么可能,任善流猛地侧过头,差点脑震荡,这次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就因为最后一次任务,她直接被空投了?太坑了吧。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我会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自此隐姓埋名,过去与你再无瓜葛,如同世间其它人,平凡麻木地活着;第二,我会想办法证明你不是诡物,然后,继续你原本的道路,与众人并肩作战,最终找到人生的意义。”
这话说得,倾向性过于明显了,而且她哪有选择权。
“第……二?”任善流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可造之才。”徐清让的语气十分满意。
“你的卦象……准吗?”饶是任善流觉得他在诓人,现在也不得不信几分,这家伙过分负责了。
徐清让捻搓着手心碎成八瓣的铜钱,坚定回答:“凡卜必果,从未出错。”
任善流点头,“嗯……”
“不用多想,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我来解决,有什么需要,摇铃便好。”
说完,徐清让将一只系着丝带的小铃铛放在她的手上,指尖触及手心的时候,任善流手指微微颤动了下,她感觉很痒。
徐清让蓄满水,放在床头,正打算离开时,任善流叫住了他。
“徐先生。”她低头思考了会,“在拘诡崖之前,我从未接触过诡物。”
徐清让表情未变,“嗯,知道了。”
“你在想什么?”秦裳拜雪踏上浮生阁外的栏杆,向一旁饮酒沉思的于冰砚问。
于冰砚站在旁边,看着酒中的树影,道:“尚有疑惑。”
“人都死了,还有疑惑,不如去地狱问她。”秦裳拜雪冷笑道。
“你不赞成我杀了她。”
“哦……应该说,我不赞成你所有决定。”
“妇人之仁!”
秦裳拜雪勾起嘴角,“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样子?这不是你一意孤行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