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神仙的处境一直被世人误解。
世人想,这世上若真有神仙,那定是踏祥云、挽长风、整日蟠桃宴上载歌载舞;不济也能日行千里、风光无限逍遥过一生;再不济也能永驻青春、日月同寿、无忧无虑,快哉快哉。
实际上,世人以为的载歌载舞、不过是仗责时疼痛地叫喊;日行千里,风光无限又逍遥,不过是被流放时规定时速离开仙京的狼狈;永驻青春是真,日月同寿也是真,但若哪位神仙敢大言不惭地说神仙是无忧无虑,那不用想,他一定是个假神仙。
因为这诸多神仙里,不是正在被仗责、被处罚、被流放。就是即将被仗责、被处罚、被流放的路上,完完全全没被仗责、被处罚、被流放的神仙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所以当天怜衣得知自己被流放千里外时,心中早已毫无反抗之意。
但她不反抗,并不代表她不会抱怨。
她被流放一年半载没什么,流放期间不能上仙京也没什么,犯错者在流放期间服劳役属于合理规定她不怨。
但她服的劳役是什么?
是逃出防止自己被撕碎的凶鬼巢;是跟恶鬼抢回生人命的凶险;更是拯救被鬼轿夫抬进断头岭,送入恶鬼口中洞房的七对新人的苦难活。
给她服这么艰难的劳役不说,还封了她七层法力。
七层法力啊,那是她修了多少年才积累得来的,是她幸幸苦苦干了多少差事、批了世人多少许愿牌才得到的。
帝君观一句说封,就不带任何犹豫地给她封了七层。
罢了罢了,被封七层也总比直接封绝的强。
但有一点不得不提,就是她发现自己法力被封七层后运气好像也不太好了。
往常不说好运连连,可也没背到诸事不顺的地步。
地上本该照亮前程的一排蜡烛因她踩到机关瞬间熄灭,让她在黑暗中看见一双双诡绿的眼睛。
她本想凝聚法力以备不时之需,却发现这周围早已被人布下阵法,专门压制法力三层。
拜托,能不能不要这么巧?
这个破阵法压制多少层法力不行,偏偏就压制三层,让她这个刚好只有三层法力的破神颜面何存???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捡起地上的干枝防身了,但愿真的能给她防身吧。
她心想。
可没走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干枝越发沉重,就像是牵了谁似的。
回头看,在黑暗里有一个高瘦的人影也停下来,似乎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声音微虚弱,温柔中带点歉意:“带我走,好吗?”
这个人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是一点都没察觉到。
但他握干枝那头却不敢太用力,生怕给她带来重量,更怕自己会成为累赘被无情抛弃。
天怜衣犹豫了一下,她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安全地走出去,以他这身板看来又定是个受不得半点折腾之人,跟自己的步伐走,免不了要吃很多苦头的。
天怜衣如实告知:“我不一定能带你出去。”
那人却不慌张,还十分坚信地说:“能不能出去另说,但被困在同一个地方的两个人可以有个照应。”
天怜衣想了想,此人说的并非无道理。
她现在被阵法压制法力,跟凡人没什么区别,若是他在身边能提供点帮助呢?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跟自己并排走牵着干枝一端的是个病软弱之人。
走起路来步伐轻飘飘不稳,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歇会再启程。
稀有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只见满脸虚弱之态,苍白得像个将死之人。
他捂着胸口喘说,一手还捂住嘴咳嗽三下:“我是不是成了你的累赘。或许没有我,你早就能出去了。”
天怜衣反倒是主动将干枝递给他:“重点并不在于你是否拖累我,而是我们一定能出得去。”
他一听,一直咳嗽的嘴角在天怜衣看不见的黑暗里微微上扬,然后伸出自己那只冷白的手牵住干枝,一起在充满诡绿眼睛的森林里穿梭。
这么诡异阴森的氛围,聊会天分散恐惧也为必不可:“我叫天怜衣,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吗?”
他顿顿,眼里闪过一时的喜悦,但很快就被冷静代替,平淡地吐出三个字:“谢小生。”
谢小生,倒很符合他这般文弱书生的模样。
天怜衣:“我能问......你为何被困在这里吗?”
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谢小生是充满好奇的。
因为这里是离断头岭最近的一片森林,虽说比不上断头岭万分之一的恐怖吓人,也没有那么猖狂大胆光明正大啃人的恶鬼。
但周围的怨气极重,很容易滋生新鬼,没点身手的凡人是不敢独自一人穿梭这片森林,可他一个病弱小生却还是出现在都令她半分恐惧的这片森林里了。
谢小生叹息一声,好像是被天怜衣一不小心的提问戳到伤心处:“大家都在传,说这片区域内有一个很灵验的神观,求姻缘最灵,说神官会赐给心爱之人。我也来求求,希望能有与心爱之人的缘分了。但终究是不识路,寻不到神观,还被困在这片森林险些丢了性命。说来真让你笑话了。”
听谢小生这么一说,他要找的不就是自己的神观吗?
说来悲催,她在这区域的确是有一个主神观,叫心上观,观内有一个叫阿善的座下修行人在替她看管。
能前来求情求爱求姻缘求赐个心爱之人的世人,大多数都如愿以偿了。
按理说一个神官香火旺盛又独享一大片福地,何来悲催之说法?
但的确有悲催,只因这附近不止有她的心上观,还有令人令神令鬼都闻风丧胆的断头岭。
近日有许多获得她赐心爱之人成眷侣的佳偶成婚,一个本该风光无限地嫁出去,一个又本该抱得美人归。
可幸福偏偏急转直下,通通被断头岭的恶鬼盯上,把抬花轿的轿夫换成了鬼轿夫,将活新娘硬生生给抬进了断头岭去。
不仅如此,活新郎也没逃过一劫,被鬼轿夫活生生按坐在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