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令仪瘦了很多,几近脱相,
若说从前的她看着是娇憨明亮的,如今却是如那深秋里的花儿,还未盛开便罩上了一层灰扑扑的颜色。
颧骨高耸,两颊也陷了进去,皮肤晦暗焦黄,便是一双眼,也如离了水的玉石,暗沉无光。
方令仪清晰的看到了卢夫人与卢玉颜眼里的震惊,她出门前,梳妆了许久,但她也知自己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脂粉都无法遮盖的。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怎的就瘦成这般?”
卢夫人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皮包骨的手腕,心中确实是有两分心疼的。
方令仪一如从前一般笑着,只是笑容却失了从前的美意,
“姑母疼我,我无事,只是正月里受凉,大病了一场,这才将养出来,在家憋闷的久了,便来瞅瞅姑母,还有,玉颜表妹。”
卢玉颜听到方令仪沙哑着嗓子提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阵发虚,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卢夫人左一句可怜右一句心疼,拉着方令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方令仪也一如从前般乖巧的应答着。
眼见得卢夫人说话慢了下来,有几分疲态,方令仪起了身,说是要同卢玉颜去花园里逛逛,卢夫人点了点头,方令仪笑着一把拉过一脸忐忑的卢玉颜,离开了松云堂。
刚一到花园,卢玉颜瞅着四下无人,当即便反握住方令仪的手,语带哭腔,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变成这样了?是因为上次的事儿吗?那个女人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了?”
方令仪抽出手,向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在不远处守着,而后慢慢踱至池塘边的石头上坐下,
塘里的水清澈如镜,清楚的倒映出方令仪的容颜。
“玉颜妹妹,你当时是知道姜樱将我关在了那冰室吧?”
卢玉颜愣了愣,旋即拼命的摇起了头,
“我不知道,我,我只是看到姜樱好好的,你却不见了,心里猜测着你是不是出了事……”
“你猜测?”
方令仪背对着卢玉颜,温暖的阳光映照在她的身上,卢玉颜这才发现,方令仪的头发少了许多,甚至勉强才能盖住头皮。
“你既猜测出我出了事儿,为何当时不立刻告诉我母亲呢?”
卢玉颜讪讪的放低了声音,
“我,我害怕,我不敢……”
“害怕?不敢?”
方令仪突然笑出了声,她一把扯过初生的嫩草,用力扔至水中,激起一阵涟漪,晃的她的身影支离破碎。
卢玉颜听出了方令仪语气里的愤怒与嘲讽,心中更不安了,
她一向知道她这个表姐的心性,此时生怕她记恨自己,也顾不上其他了,向前一步扯住她的袖子,语带哀求,
“表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真的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到我们走,你都还没有回来,我就赶紧告诉舅母了,你相信我……”
方令仪不动声色的扯过袖子,面上一阵憎恨,可当她再转过身时,已是满脸笑意盈盈,
“好了好了,快别这个样子了,你是我妹妹,咱们俩可是血缘至亲,我不相信你又要相信谁呢?说起来,也幸亏你告诉了我母亲,这才救回我一命,否则,你今日便见不到我了!”
卢玉颜仔细观察着方令仪面上的表情,见她虽然嗓子沙哑声音难听,但是确实笑如从前,这才放下心来,小心的问着,
“表姐,你生的什么病?都好了吗?”
方令仪垂下眼眸,掩盖着眼里滔天的怨恨,语气轻描淡写,
“那日姜樱悄悄打晕了我,将我也锁进了那冰室之中,直到下午你们走后母亲才寻到我,而后,便因过度受凉,大病了一场。”
“哦,这样啊,还好还好。”
方令仪看了一眼卢玉颜,并未再多说。
上次那一场寒凉,导致她昏迷了七八天,不仅差点要了她的命,最重要的是,所有的大夫都说,寒气入体太深,她恐怕此生都无法再生育。
无法生育,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不亚于让她去死。
她宁可冻死在那冰室之中!
可她却没死,她死里逃生的活下来了!
“对了,怎么没见到你哥哥呢?”
方令仪打断了卢玉颜的话,她实在不想听她喋喋不休的说一些她不感兴趣的事情。
“我哥哥,他陪柳娘去买衣裳了。”
卢玉颜刚一说完,立刻紧闭上嘴,又瞄了一眼方令仪,
果然,方令仪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表妹,你们是不是过几日要去大同寺了?”
卢玉颜想了想,点了点头,
过几日便是她父亲的忌日,她们一大家子,都是要去大同寺上香添灯油的。
见方令仪脸色阴沉,卢玉颜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惴惴不安,
“表姐,你要做什么?”
方令仪亲昵的拉着她坐下,像以往一样冲她挤了挤眼,只是如今的她形销骨立,做出这个动作却添了几分可怖。
“你喜欢姜樱和这个柳娘吗?”
“不喜欢!当然不喜欢!”
卢玉颜毫不犹豫的摇摇头,神情鄙夷,
“她们俩身份低贱,一个满脑子算计,一个天天就会往我哥身上倒,装出一副可怜样,哪儿有表姐你好?表姐,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最希望你能当我嫂嫂。”
方令仪立时做出一脸的感动,
“好妹妹,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那眼下我想赶她们走,这样我就能嫁到卢府给你做嫂嫂了,你愿意帮我吗?”
卢玉颜一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可是,我要怎么帮你呢?”
方令仪一下一下的抚着卢玉颜光滑的手背,看着她在这春光中犹如花儿一般绽放的娇颜,掩下眼中的嫉妒,
“过几日,你们全家不是都要去大同寺进香吗?你到时候只要想法子,让那个柳娘与姜樱同乘一车即可,剩下的你便不用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