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歌那里出来后,姜樱便带着花束坐着马车去了寄老居。
寄老居在京都城最西侧,那里原本也是卢家的一处产业,三进三出的院子,占地也不小,
因那一片城区住的都是穷苦的平民百姓,因此在卢家兴盛后,那处院子便渐渐无人再去,荒废了下来。
直到几年前,已逝的卢老爷想起来,便将它粗略的修整了一番,专门用它来收留京都城中无处可去的乞者以及被人遗弃的孤儿老病之人,将它当成一桩善事做了起来。
卢夫人自诩身份高贵,与这些平民不同,向来是反对卢老爷如此做的,卢老爷一向和气,但在此事上却拒不让步,卢夫人不同意,他便自己做。
后来姜樱进了门,她通医术,最主要的是她也来自民间,对这些弱小并无歧视之心,反而一片怜悯,因此卢老爷就将她也带了去。
自从卢老爷逝后,这寄老居便一直是姜樱在打理,她大部分的私用钱都贴在这里面了。
巷道狭窄,又逢今日是市集,路两边不少摊贩走卒,见马车行的缓慢,姜樱干脆覆上面纱,提裙下了马车,丝毫不在意地上的泥泞垃圾,与花束一道步行进去。
“哟,是少夫人来了。”
“少夫人,来了?”
“少夫人好……”
“少夫人来了啊……”
两边的百姓们看到姜樱莫不热情的笑着打招呼,这么些年,她们也受了姜樱不少的恩惠,
百姓日子穷苦难过,京都城中那些生活在皇城根儿下的权贵们根本不会来看一看这些最真实的人间烟火。
一张张淳朴的笑脸让姜樱一阵心安,她取下面纱,一一笑着回应。
这时,一张黑瘦的笑脸猛的冲了出来,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笑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像个机灵的猴子一样钻到姜樱面前,大声唤了句姐姐。
姜樱亲热的揽住他的肩,叮嘱他跑慢点。
“小安,大家都还好吧?”
小安挽着姜樱的手臂,亦是一脸亲密,
“都好着呢,就是姐姐好几日未来了,大家都想的紧。”
“就你会说话。”
花束也难得的一脸放松的笑意。
姜樱任小安拉着自己来到一处半旧的院落前,小安推开门,中气十足的冲里面大吼了一句,
“姐姐来啦!”
原本散在院落各个角落里的人顿时都扬起脸看着门外,而后哗啦一声,笑着涌了上来。
姜樱走了进去,任他们围着自己,一个一个的与他们叙着话,又为几个常年生病的重新诊了脉,细细的向花束嘱咐着。
如此忙活了好久,小安端上一杯水,轰着大家伙离去,
“好了好了,姐姐都累了,让姐姐喝口水。”
姜樱看着小安,宠溺的笑摇摇头,饮了口水后,看着院子里或嬉笑玩闹的孩童,或下棋闲谈的老者,只觉心中一片祥和宁静。
“小安,这些银票你拿着,十月了,看看为大家裁一些秋衣,另外再去多买些好吃的。”
小安低头看着姜樱手中的银票,挠了挠脑袋,
“姐姐,大家衣裳都够穿了,吃的也不用担心,我们吃的好着呢,您看看,有哪个是瘦的?”
姜樱故意板着脸瞪了他一眼,将银票硬塞了过去,而后环顾了一圈问道,
“朱先生呢?”
小安收起银票咧嘴一笑,
“今日朱先生说不用读书,给我们放了假,这会儿他许是在屋中批阅作业呢。”
姜樱点了点头,起了身,
“那我去找他。”
穿过两道院门,姜樱来到最里侧的角落,这里栽着几丛青竹,今日秋风阵阵,竹叶沙沙响动,却显得更加寂静,仿佛将这里同周围的一切都分隔了开来。
房门并未关,一个清朗铿锵的男子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水滨多芦荻,秋日天清,临水成洲,花开片白白,如雪哉,吾叹之观之……”
听了好一会儿,直待声音落下,姜樱才缓步上前,轻轻唤了一声朱先生。
“哈哈,怪道今日我万般不想上课,原是想着少夫人要来了,需留着闲暇与少夫人叙话啊。”
姜樱无奈的笑一笑,走了进去。
屋子里并不大,除了一张床榻,一张桌子并两张椅子外,满满当当的全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甚至连床上都摊放着几本书。
桌边站着一人,约莫三十岁,个子高大,胡子拉碴,头发在脑后随意束着,一身粗布长衫,
浑身上下除了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之外,整张脸上全是烫伤,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看着分外的可怖,乍一看,让人不敢直视。
这人名朱再兴,在寄老居已然待了两年,原是姜樱刚刚嫁入卢府的第一年中一次外出时无意中救下的,
初见他时他趴在路上,染了风寒,高烧不退,身上还有着几处溃烂的伤口,脸上亦是皮肉尽翻,看不出本来面目。
姜樱将他医好后,并没有多问他,见他无处可去,便将他留在了寄老居。
后来发现他满腹诗书,博古通今,又酷爱读书,便让他在寄老居中为那些孤儿们授书教字。
这两年他从不出门,不是为孩子们授课便是在屋中看书。
见姜樱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朱再兴倒是有些站不住了,放下手中的书,搬过椅子在姜樱面前大刺刺的坐下,跷着腿,一脸的玩笑,
“少夫人如此看着朱某,莫不是今日发现朱某格外的英俊非凡?”
姜樱广袖长舒,双手拢与腰间,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她似乎是并没有听到朱再兴的打趣,面色平静的直接开了口,
“朱先生,请问,您到底是谁?”
朱再兴一愣,随即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少夫人这话问的,让朱某该如何说,您都称呼我是朱先生了,便应该知道朱某名再兴,那朱某还能是谁?”
姜樱摇了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的如同山间石板上的小溪,明明白白的晃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