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记得献祭那天,她还是穿得那样华丽,厚重的服饰我都觉得要把那娇小的身躯压垮,不过其实也已经垮了。
那天满天的火光,火舌就那样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尸体。
“我对人类的生死离别早已见惯,并不会有什么触动。就这样,这就是我跟安愿仅有的交集,不记得了,也没什么可提起的。”
只是偶然会无端想起,那个女孩曾经用那样落寞的神情说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偷偷告诉你,我曾经是很健康的,很少生病,我时常怀念以前的自己。”,“你说这片花海可以填满一个神域嘛?”,“云苗琼酿?我只听说过,我也可以尝尝嘛?”,“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死啊...”。
他停了手,并没有把这段说出口。
“哗啦!”不同于吟川登场时的嘶吼,此时的海浪难得的有些柔和。
缄默,这是这三个人自认识以来第一次这般有默契。
“这片神域,没有真正的主人吧。”
大抵是气氛沉重得空气都接近凝固,离垢像是随意一般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实话实说,的确如此。这片神域真正的主人去哪了没人知道,在里面的不过是历代即将修得神格的千年真龙罢了。”吟川接得很快,似乎也是不想再继续那个话题。
灯都没有白天,这里所看到的白天,不过都是神女营造出来发的假象罢了。白天的真实程度与神女的资质直接相关。
因为没有阳光自然也没有降水,这个地方原本寸草不生,因为极度缺水庄稼根本生长不起来。
据说第一代守护者和第一代神女当时定下了约定,不过与其说是约定,倒不如说是等价交换的一个买卖罢了。
“神龙带来降水顺带成为灯都最强的后盾,神女献祭所凝练而得的魂珠用于神龙修得神格那一刻为其抵挡天劫。”
修得神格必要经历天劫,而硬生生挨过天劫的真龙寥寥无几,即使挨过了身上也会留下近不可修复的伤,所以即使见到断了一只角的神龙其实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所谓献祭也不过是将神女身体用初代神女创下并延续下来的凝魂幽火火化,用于抵挡天劫的魂珠便是此人魂魄所成。
献祭的时日自有定数,简而言之,神女能活多久,完全是看她自己的命了。但也有另一种情况,如若真龙临近天劫之期或者出自其他什么缘由需要魂珠,也会提起让神女献祭,以免惹怒神龙不愿再庇佑灯都,这就像是提前告知你随时会死却不告诉你期限一般折磨人。
“最年轻献祭的据说只有七岁呢,愚昧又可笑的传统。”吟川嗤笑出声,觉得有些讽刺。
可偏偏世间大多数无趣的事都需要这样的一个循环,这个世界才得以延续。
“其实灯都没有灯,这些不过都是心灯凝聚所化而成的光,当年安愿在的时候这里可是亮的跟真正的白天一样。 ”不知为何,他说这话时,神情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神气,那模样宛如看自家闺女初长成的什么操碎心的老父亲。
只是......
“只是即使宛如白昼,也始终不是真正的白天。”少女的声音荡在耳边,他内心一颤,那段久远岁月的过往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哼,这些神女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他起身,冷哼一声,将拾取了半天的石头一丢,语气里的蔑视毫不掩饰,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这里虽仍有光亮,但明显暗淡太多,这代神女估计也活不久了。”
“哼!”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又不禁嘟囔道,“安愿即使是在生病的时候,整个都城的光都未曾削减过一份。”
可在她走的那天,从来光辉充盈的灯都一瞬间沉入黑暗,弹指间化为死城。
这句话他也选择默默藏了回去。
活不久?
安颜那张活泼明媚的娇容在眼前浮现,灵衣垂了垂眼眸,挣扎良久才问道:“活不久,是什么意思?”
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她很讨厌羁绊这种东西,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她忘了,也可能是与生俱来,所以她才会被说是灵家最应该继承家业的人选。
“大概就是五十几年吧。”吟川冷哼一声,充满不屑。
听到回答后的灵衣呼吸滞了片刻,的确,对于他们存活千年万年的神龙来说,的确可以说是“活不太久”.....
“多有冒犯了。”灵衣沉吟片刻,将昨天才拿到的千乐奉上。
“果真...”明明是期待已久的东西,他却接得很慢,凝神望了很久,目光炙热仿佛有火在烧,像是在回味什么尘封已久的瑰宝,“一模一样。”
“要出发,现在就可以。”他小心翼翼地收好那泛着灵气的千乐,信守承诺。
“现在走吗?”
“去吧。”
她与离垢异口同声。
“什么。”她问。
“你想跟她道别的吧。”他答。
语塞。
诚然。
“我在幽溟海等你。”他温声交代,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笑意,让她有些陌生有些无措,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