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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她刚进偏殿就望到不远处坐在台阶上望着明月不知在想什么的安颜,因是背对着她,她并不能看到她的神情。
溪娘依旧是那般恭敬地矗立在她身旁,所以灵衣并没有立马上前。
“溪娘,可以坐到我身边来吗?”
她听到安颜那几近哀求的声音,那音调让灵衣无端联想到那仿佛知道自己随时要被抛弃于是努力做出乖巧模样的孩童。
“呵呵...对不起,我又说傻话了。”还没等溪娘回应,安颜便自己开口傻笑道。
“神女要努力保持自己威严,不可以轻易撒娇的,对不起,我又忘记了。”她又偏回头去,盯着那轮弯月,懂事地指正自己的失误,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感,似是习惯了。
她想起来了,似乎第一次见面,她也是如此。
也是这时,灵衣才重新意识到,安颜其实也不过十二十三的年纪。
“簌簌!”
在她发呆之际,她听到衣裙摩擦的声音——溪娘提了提衣裙,轻手轻脚地在安颜坐了下来。
“神女大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与灵衣初次见面时听到的语气不同,那声音就像旧城里的老折子戏一般温柔,又像三月朦胧的细雨。
“我知道,并不好。”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我自知我天资愚笨,即使每日再刻苦钻研,也始终抵不过同为神女的安愿前辈千分之一。”
“大臣们想换继承者,也是应当的。”她苦笑一声,虽年纪不大,可原来那些暗波汹涌她都望得真切,“即使每日祈愿,也始终无法达成。”
“祈愿,果真是我这般愚者才会去做的幼稚行为。”口中像是含了黄连一般苦涩。
恍惚间,灵衣仿佛看到了千乐树下呢喃自语的安愿——这便是身处极端职业的痛苦吗?
想起神女寝殿里的那副壁画,灵衣眼眸低垂,不知是在想什么。
“颜儿,”像是母亲的轻声低唤。
“祈愿并不是幼稚的行为。”
“安愿大人也曾祈愿,一愿海晏河清,二愿国泰民安,三愿光明永驻。”娓娓道来的语调,像是诲人不倦的教书人。
“安愿大人求三愿,却没有一愿是为自己。”
“安颜大人,我们或许是他人口中的神明,可所祈所向,都只能靠自己去争取去努力。安愿大人并不是灯都神女史中提及最多的神女,但却是最难以令人遗忘的神女。安颜大人的资质并不低,虽说安家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安愿大人,但你可以成为唯一一个安颜大人。”
就像是一个努力奔跑却又不断摔倒的笨小孩,在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中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爬起来,只是为了一个安慰,一个奖励。
于是当这个安抚出现的时候,所有隐忍的委屈像是突然迸发而出的喷泉一般一泻而出。
“哇!”的一声,她再也忍不住,猛然扑在溪娘的怀中就像个寂寞许久的孩子终于找到走丢太久太久的娘亲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呜!真的这样大哭也可以吗,这样要抱抱也可以吗!呜!”
“哭吧哭吧...”溪娘抚上她的后背,像是哄婴儿睡觉一般轻轻拍抚,“好孩子...”
一直躲在暗处的灵衣蹑手蹑脚地后撤,悄然退去,害怕自己不小心惊扰了这对只有在月下才能这般相拥的主仆。
她退回了寝殿,不知何故,恍惚间,她的脑海里有许多人的面容在慢慢重叠。
她想起了一叶天里静默等待不问安愿归期的君陶,忆起在海边遥遥望着烈阳发呆的吟川,念起说羡慕安愿的安颜,还有那千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的安愿。
灯都——人人都守着这座城,人人都想离开这座城。
她突然发现,此刻,她开始不讨厌去倾听别人的故事。
她从怀中抽出从母亲那得到的不知为何物的碎片,指尖细细摩挲着。
她是因为想知道这背后的秘密才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圈,而如今,她突然发现,她想去看更多的,属于别人的故事。
她抬眸,朝着那夜幕中唯一的光亮望去。
原来外面的月亮,也是这般好看。
她不禁感叹。
原来是她自己画地为牢,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灵衣?”
她盯了太久,直到安颜回来了,她都没有察觉。
感觉到已经坐到身旁的安颜,回过神来的灵衣连忙把那碎片藏入衣袖。
“安颜,你真的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或许是出于救命之恩还是因为什么,灵衣第一次决定多管闲事。
“嗯?可以吗?我当然...”眼睛还微微泛红的少女听到她的话语,惊喜地抬头小心翼翼地问她,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只是还没继续往下说便忽然晕了过去,灵衣提前预知般将肩膀轻轻挪了过去,让她可以靠在上面。
她垂眸盯着少女安静的睡颜,知道她应该是已经接收到了她记忆了,记忆太多,她一时无法一次性接受而晕过去也是在所难免的。
灵衣其实一直很讨厌自己能无缘无故接受一些原就不属于她记忆的能力,不过是偶尔看到一些物品一些场景,甚至有时候她什么也没做,脑海里都会莫名其妙地被塞进与其相关的记忆,这个能力霸道得让她语塞,就像个被动技能一样时不时给你触发一下。
就像她一开始看到那枚锁寒玉的时候,这个能力又擅自发动,让她十分头疼,可奇怪的是,随着记忆的增多,她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越发纯净浓厚,这让她有些不解,她的家族虽然一直有血缘继承下来的一些特殊能力,但并不是这个能力,至于这个能力什么时候有的,怎么有的,她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而与此同时,只要是她脑海里有的那些记忆,她都可以选择共享,当然有个前提是:被接受方潜意识里是同意的,不然她也无法强制单向分享记忆。
灵衣也不过活了十六岁,但她想,那些她的所见所闻,应该足够满足安颜的心愿了吧。
“安颜,你太累了,这次,就好好休息吧。”灵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轻手轻脚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