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扯了扯:“可否带我原路返回,去找林师伯?”
秦子休:“林师伯?”
宿渺点头:“方才与我一道之人,只是为了我能脱困,独身去阻了那魔人。”
秦子休直言不讳:“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宿渺呼吸微屏,却仍旧固执地紧攥着秦子休的袖角,没有放开。
见状,秦子休脸色绷了半晌,最终无奈妥协。
他伸手一捞,将宿渺带入了怀里,御风腾跃往回赶。
沿路警惕探察动静,魔息预料之中早已散去。
寻到林师伯时,不过片刻。
宿渺缓缓蹲下,并指抵在林师伯脉搏处。
明知林师伯落入魔族手中,几乎没有幸存可能,可真正直面时,宿渺还是不免悲痛。
宿渺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支瓷瓶,拨开瓶塞后,取出灵丹一粒缓缓送入林师伯口中。
只见流莹自林师伯周身缭绕而起,幻化成雾,将他身体笼于其中。
几息之后,林师伯身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枝青韧柏条。
宿渺压下哽咽,轻轻问着秦子休:“子休,可否替我瞧瞧,林师伯变成了什么?”
秦子休蹲身将柏条取来,放在了宿渺手心,淡声回答:“青柏。”
“真好。”宿渺轻宛一笑,将柏条拢在了臂弯,“医谷之人,生世与药草打交道,魂归自然,身化花草,便也是与万物同归了。”
“我想回一趟医谷,你陪我回去好不好?”
闻言,秦子休定定看了宿渺一秒,道:“好。”
*
雾云薄绕医谷,缭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药阁楼宇坐落其中,却再不见那煌煌灯火,只余暗色弥周野,魅森不似人间。
秦子休行走在前,宿渺轻攥他袖摆,紧随在后。
步步沉缓间,踏碾一地碎红。
“到了。”秦子休看着眼前拥亡剑下的宿谷主与宿夫人,蓦地开口道。
宿渺一顿,意识到什么,竟是生了怯地后退一步,嗓腔抖颤着,咽着破碎的泣鸣。
像惊恐万状,找不到归家路的雏鸟。
“宿渺。”秦子休握住宿渺柔若无骨的细腕,唇瓣微动,却道不出安抚。
只能收紧力道,无声给予支撑。
宿渺退缩半晌,方才慢慢迈步上前,在秦子休的指引下朝前摸索。
当触碰到宿谷主的肩骨时,宿渺双手一抖,手背便又碰到了宿夫人的脖颈。
“爹爹……”
“阿娘……”
宿渺伸手抱住父母,呼吸发促着,喘不上气的痛楚在胸腔沉击。
连带强撑的坚强亦如碎骨般,寸寸塌陷。
她再也忍不住,凄声痛哭。
乌云滚浓,一声雷鸣轰然响彻,天穹兀自泼下寒雨。
却洗刷不净魔族犯下的罪孽。
驱不散医谷的冤息。
秦子休眼望那茫茫雨帘,扬手化出一柄绸伞,撑在宿渺上方。
片刻后,宿渺哭声渐止,只余闷闷抽噎。
宿渺依先前般取出瓷瓶一支,将归魂丹分别送入宿谷主与宿夫人口中。
短短几息,便见碧竹生,鸢尾开。
之后,宿渺一一走遍医谷,让所有医谷亡魂都得以回归万物自然,魂灵安息。
这期间,秦子休也从宿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免心生思量。
待宿渺将最后一人送于往生,秦子休适时开口:“何时离开。”
宿渺闻言,静默着没有回答。
私心里,她想一直留在医谷。
看穿宿渺表情里暗藏的想法,秦子休口吻淡漠道:“依你先前描述,可见莫姓魔修并非能轻易糊弄之辈,等他反应过来时,定会回头派人封锁医谷。”
“届时你若仍逗留于此,岂非自投罗网,平白搭命一条。”
语罢,秦子休脸不红心不跳,再补一敲,“更遑论护我不被窃夺。”
句句生响,直将宿渺敲了个清醒。
宿渺此前从未出过谷,她对医谷一花一木一墙一瓦都熟悉入骨,对外界却是知之甚少。
不过无论内心惶茫几许,宿渺依是强压而下,暗暗给自己打气。
宿渺轻轻拽了拽秦子休的衣袖,软声问:“子休会一直陪着我吗?”
秦子休闻言,心头浮上说不明的情绪。
似被羽毛拨了拨般,泛着陌生痒意。
他转眼望向医谷遍野的葳蕤花草,淅沥寒雨仍未止,却似三月漾春丝。
秦子休薄唇微动,淡漠又别扭道:“瑶光栖此数百年,我虽灵识初明,到底也算伴你数十年岁,你说会否一直作陪?”
宿渺抿唇一笑,浮于眼角眉梢的忧惶逐渐散去,心下安定许多。
她攥紧了秦子休雪白的袖衫,声婉如拂云:“我们走吧。”
萧雨纷纷之下,白衣公子手持绸伞,似牵引着一只翼尖残损,却仍努力蹁跹的闪蝶般,任由身后裙裾浅蓝的少女牵着袖摆,亦步亦趋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