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绚烂烟霞之末,无声无息裂开一道缝隙。其后虚空涌动,深不可测,如一张黑漆漆兽口。
这破碎虚空,飞升成仙的紧要关头,薛绍站在最后一阶,却忽然止步向后望去。他一望,倒教地上的修士们忆起仙凡有别、再见无期,由激动转向伤感。
“宗主!”
“师傅!”
“师兄……”
萧绍一一看过众人,微微颔首,继而一笑,像是再无留恋。便利落回身,正对裂隙,一步踏入,迅疾被那无尽虚空吞没。
随着他的离开,漫天斑斓祥云飞速消退,其下众人亦有条不紊地逐渐散去,唯独合欢宗宗主飞升而引起的震动,仍像涟漪一般不住向外扩散。
我与佴释之早在他投来目光之时,便迅速改换了位置。如今隐在另一角落,遥望萧绍破空而去,彼此都有些戚戚。
“你瞧见了吗?”
我抱紧佴释之的腰:“他那一笑,可真是冷极了。”
佴释之默然点头。
“你说,萧绍在大殿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佴释之,“什么叫,‘我把你找回来,是几万年来头一个’?合欢宗通过风月宝鉴租赁丹药给妖女,又有什么意图?”
佴释之沉思片刻,微微摇头:“关于前者,我亦是不大明白。至于后者……”他顿了顿“阿菱,你可还记得,通过这风月宝鉴租赁而来的灵丹或是药草,在偿还时,是否有什么苛求?”
“苛求?”
我一愣。细思过后,摇摇头:“只是一些利息罢了。真计较起来,还比外面的低上不少。”
“这样吗……”他若有所思,继而问道,“若不能及时还上呢?”
“那点利息,怎么可能还不上。”我不以为意,奈何他目光坚持,只好沉下心试着回想。“真还不上的话,大概会被安排去和别的宗门交际吧——你知道的。不过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毕竟,去找风月宝鉴赊欠东西的,多是些初出茅庐的妖女。实在囊中羞涩,又急于提升修为、留驻容颜,才会向镜子支取些灵丹来救急。等熬过那个关头,知道怎么哄男人了,自然宽裕起来,不必再行此事。”
佴释之听吧,思索片刻,喃喃道:“这便是了。”
“好狠的一个局——收资质差的孩童做弟子,是因为他们大多被亲族放弃,没有倚靠,任人揉捏;从小的调教和筛选,教他们轻浮佻薄,游戏人间;上善诀作为功法,保证弟子无法改投别家宗门;风月宝鉴则充当镣铐,一头铐住情人,一头铐住自己。”
我面色凝重,心里沉下来:“你前面说的,我不是没有想到,但这最后一句……”
他看我不明白,便温声与我细说:“阿菱,你想。资质差一些的弟子,修炼时总要慢一些。合欢宗的弟子又都是精心挑选的好容貌。若瞧着旁人青春依旧,而自己却因为修为停滞而渐渐老去,心中岂能不急?而提升修为,则只有男女双修——以风月宝鉴查探旁人的真心,是为了双修。用风月宝鉴赊来珍宝,投其所好,亦是为了双修……一计套着一计,严丝合缝,当真是煞费苦心。”
这一席话讲的清晰透彻,如雪水泼灌,浇得我面白如纸:“是了。赊来的东西,岂有不还之理。而在合欢宗,最便捷的积蓄方式,永远是攀附男人——到头来,还是催逼我们出宗冶游。”
佴释之安抚地亲一亲我的眉心:“还好,我们不必再如此了。”
我顺着他的话点头,内里却不并不轻松。
果真不必如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