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错误的持剑姿势,以她的笃定自大,嬴政差点便真的以为这吕新黛是个剑法高手了。
“你不必激孤。”嬴政道,他在宫闱中长大,又熟读权谋之策,这种小小的激将法在他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二月不欲与他多言,提剑按照记忆中的招式便向嬴政刺去,教习女官看到这一幕,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觉得这三日的礼法都已被这位小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真是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到时候追责起来,主子可能受不了什么罚,她可就要倒大霉了。
当即惊呼道:“吕小姐!”
三思啊!
嬴政见她使出熟悉的剑招,“咦”了一声,他练习过的剑法,他自己最知如何破解,身体便自发地举剑化解掉对方的剑势,不等他停下询问她如何学会这剑法,对面这少女又接连不断地使出熟悉的剑招,皆是他方才温习过的剑招,甚至还有盖聂只演示过一遍的新剑法。
除去并不流畅的缺点,倒确实能将剑招还原得七七八八,加上她身姿窈窕,即便是些杀招,也能将剑舞得跟一场梦似的。
有趣。
只是她这几招即时学会的花拳绣腿,可打败不了多年习武的嬴政。
嬴政手上使了巧劲,拿剑将二月的剑打落,腕处微微麻意让他不禁蹙眉,不说别的,这女人的力气的确很大。
掉了剑,胜负便见分晓。
嬴政转头看向白衣人,“盖聂先生,看来这天玄剑法,并未绝迹于江湖。”
天玄剑法的孤本只存于鬼谷藏书之中,除去鬼谷传人,不会有人知晓这一套剑法。
被称作盖聂先生的白衣人走到二月身旁,口中说着“失礼”,将二月持剑的右手抓起,查看掌心与虎口,柔嫩白净。
他心中已有了猜测,转而凝视着二月的脸庞,用美若天仙来形容并不为过,却无法在他的心间惊起一丝波澜。
“吕小姐可是过目不忘。”
二月点头。
这时年轻帝王方开始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果真如我所料,那吕小姐便是习武奇才。”
盖聂淡淡说道,口吻中并无惊叹,亦无嫉妒。
“有意思。”秦王嬴政摸着下巴思忖片刻,忽而道,“吕氏,往后每日卯时你都得来这演武阁。”
听闻此言,盖聂微抬起头,看了眼二月,却并未说什么。
卯时?
杀了她吧,那么早入宫,她晨起梳妆不得到寅时。
二月动了动唇,刚想提出异议,嬴政便抢先说:“这是命令。”
什么惨无人道的命令啊。
强压着心中的不满,二月挤出完美的笑容,柔声询问道:“不知大王要新黛每日入宫做些什么?”
“习剑。”嬴政言简意赅说了二字,说罢便挥了挥手,“今日你可以退下了。”
他的态度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尊重。
二月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乖巧点头,眸光扫过神色冷淡的盖聂,转身,直至走出演武阁,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子,表情管理才渐渐失控。
这还是她第一回碰见,对待她的态度堪称恶劣的男子。
二月碰了钉子,回去时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相国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外,侍女见二月出来,忙招呼了车夫将马车赶到宫门口,这也是很不合规矩的,宫门是往来要道,除却大王,是不准许接送官员的马车堵在宫门口的,何况还只是官员家眷呢。
但这些规矩,对于吕相一家而言,形同虚设,门口的守卫目不斜视地望着二月踩上小马凳,扶着侍女的手,慢悠悠地上了马车,马车亦不紧不慢地稳稳离去。
等人与车都走没影了,一直屏息沉默的守卫们见四处并无外人,方松懈下来,感叹着:“这位吕小姐真是美得跟个天仙儿似的。”
“是了,能被她看一眼,这辈子都值了。”
未曾离开的教习女官皱眉打断守卫们的谈话,“几位可要慎言。”
“王上口诏,命这位吕小姐日日进宫习武,往后见吕小姐,只管放行。”
守卫们连连称是,或许是知晓自己说得很是严肃,女官缓了缓神色,暗示道:“以吕小姐日后的身份,怕不是你我能非议的。”
她已是吕相的掌上明珠,再显贵能显贵到哪里去,兴许大王会封个夫人的尊号给她,又甚至,她会成为王后。
守卫抖了抖,不敢再说话。
另一边,马车缓慢地行进到了目的地,二月正闭目养神,外头便传来侍女的声音。
“小姐,咱们到了。”
吕相商贾出身,腰缠万贯,如今又有了权势,这相府大门修得很是气派,比起王宫也不逞多让,门下食客三千,亦有不少奉承之辈,可谓是门庭若市。
只是这些人都要为这顶马车让道。
二月下了马车,旁若无人地提步进门,却从门内冲来一个风风火火的健壮男子,口中喊着“妹妹”,奔到了二月身旁,低垂着头很是关心对着她说话。
“你可回来了,真是让哥哥好生担心。”他的视线将二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嬴政那小子没对你做什么失礼的事吧。”
“哥哥。”二月低声告诫道,“不可直呼大王名讳。”
吕惠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就是我站在他面前直呼其名,他能奈我何?”
这吕惠的态度未免也太嚣张了些,二月蹙眉,联想到嬴政先前对待她的态度,或许是有原因的。
“不说那晦气的小子了,对了妹妹,爹让你一回来便去书房找他。”
“我知道了。”二月颔首,进门往书房走去,余光瞥见吕惠往门外走,不由回首询问,“哥哥要往哪里去?”
吕惠顿足,挠了挠后脑勺,“朋友约我喝酒。”
“喝的什么酒?不会是花酒吧。”
“你一个姑娘家的,问这做什么。”吕惠看了眼四周,竖起食指在唇边比了比,“好妹妹,爹正等着你呢,快去吧。”
瞧他蹑手蹑脚躲避吕相眼线出门的样子,二月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