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沼将最后一碗凝脂加入铁盒之中,于灶台上高温蒸过之后,又放在太阳地下晒干,齐齐地摆满了整座院子。
她们本就不大的院子,现在更加无地下脚。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脂粉的香味。
“我看啊,你这丫头,是要做大做强啊!”姥姥局促地坐在圆凳上,闻着满院的脂粉香气打了一个喷嚏。
“我打算在市集上盘下一个铺子。”
封氏不可置信道:“这皇城根下,盘下一间铺子的租金可不少,我们哪来这么多钱?”
“我打算盘下东市与朱雀街接壤的一间小门面。如今东市的门面租金都到了谷底,此时入手用不了太多银两。”唐沼回答道。
“这,阿沼不是姥姥不愿意让你出去租店面,这东市刚刚经历过一场疫病之灾,发生这么多大的事,谁还愿意去东市。”
唐沼走到封氏面前,半蹲下身子,紧握住封氏的双手:“姥姥,你不用担心,我自有我的道理,今后你只管在家好好颐养天年就好了。”
唐沼乖巧,封氏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叹了一声气:“苦了你了孩子,偏偏跟着姥姥。”
封氏眼中除了怜惜还有愧疚之色,彼时的唐沼看不透她眼底的这抹色彩,她开心地笑笑,将头放在封氏的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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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盘下我们的门店?”一位嗓门很大的老夫人叫嚷道,这位老妇人在邻里街坊人称玉婶,是东市还几间铺子的地租婆,生活也颇有滋味。
谁知前几日一场无妄之灾,将这东市闹得惨不忍睹不说。风波过去,谁还愿意来这东市做生意。原本的租客,宁愿多付点钱,也要跑走。
玉婶不屑地看了看眼前的唐沼,一身破落衣衫,人倒是挺白净,但是一看就营养不良。
小姑娘眼神坚定,玉婶以为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女儿,她伸出三根手指头,没有底气的说:“这个数!”
唐沼皱了皱眉,坚定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这个数。”
玉婶虽心中打算将店面出手,等唐沼发现在这里什么生意也做不下去,哭着求她退租时,再讹她一笔。但她此时也不愿意放过多赚几两银子的机会。
“小姑娘,这可是东市,是皇上亲批的可日夜兼市的地方,你这个价......”
唐沼目光扫视这门可罗雀的门面,复又歪头盯着玉婶。玉婶心中一阵慌乱,脸上却依旧面不改色。
“谁不知东市前些日子被划为流民的暂避所,如今怕是没人敢来吧,你这个价,我还不如去城门外盘下一间铺子。”唐沼话毕,竟是转身径直离去。
玉婶停在原地,见她许久都不曾回头,已经快离开东市,终是按捺不住心思,大喊道:“行,就这个价。”
唐沼一次□□了三月的租金,和一年的定金,盘下了三间店铺。玉婶心中窃喜,以为遇见了冤大头,给了唐沼一个打包价。等她盘点完银子准备画押时,唐沼突然阻止了她。玉婶以为她反应过来,想要反悔,却未曾料到她说:“加上一条,不得反悔,否则付被违约方二十倍银两。”
玉婶求之不得,心中狂喜,赶忙签字画押,拿着自己的那一份离去。
路上遇见熟人,问其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玉婶。”
“今日遇见了一个冤大头,盘下了我东市的三间店铺,还盘了一年。”
“那这人不得亏死。”旁边有人起哄道。
“可不是。”玉婶得意洋洋地走了。
唐沼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用来付清租金,等她回到家中时,已是两袖清风,甫一打开家门,便有一巨物朝她飞来,唐沼急忙闪避。
瓦罐应声而碎,封氏气哄哄地站在院中央,看着唐沼。
“姥姥,我......”
唐沼还未来得及讲话,封氏便打断了她:“你是不是盘下了东市的三间店面?”
“这件事都传到你耳朵里了。”
院子门口传来动静,唐沼警惕地打开院门,只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应声而散。看来又是红婶一行人。
“这邻里街坊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那玉婶是红婶她儿子舅舅的表妹的女儿的姑姑。”
好......远的关系......唐沼心中尬笑,这红婶不愧是无名巷八卦团先锋,上次的事情还未找她算账。
“你就说是与不是?”封氏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表情更加生气。
唐沼连忙站直了身子,安慰封氏道:“是!”
唐沼看着封氏气愤的样子,心中盘算了几百种方法,如何和她解释现在的状况。可在唐沼承认之后,封氏反而平静地坐下来了。
“姥姥......”唐沼试探的往前走几步,封氏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坐。
她用粗粝布满茧子的手,摸了摸唐沼的头,唉声叹气道:“身上可还有闲钱,我屋里还有个玉镯子,本来是拿来给你日后做嫁妆的,你若是急着用钱,就拿去用吧。”
“姥姥知道,你长大了,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姥姥老了,又没读过什么书,干预不了你,这次如此,上一次东市也是如此。”
唐沼心中顿悟,原来姥姥什么都知道。
“只是,阿沼。”封氏拍了拍,被她握在手中的,唐沼的双手,“姥姥知晓你聪慧厉害,但你妹妹,你母亲,纵使从前对你百般不好,却也终归养育了你,若她们之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姥姥希望日后你能看在姥姥的面子上,放过她们一马。”
封氏浑浊的眼睛里,是殷殷期盼和恳求。唐沼与她对望许久,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良久之后,只听得唐沼低低的一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