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京都的秋景精致萧索。
微风从街的一头流窜到深处,拂过店门前的一串复古风铃,声音如泉水叮咚。
接近正午,街道上的人不多,兔子屋咖啡店里也只有两桌客人。
一位戴着墨镜的女客、两个你侬我侬的情侣。
赵予安扎着围裙,做了杯冰美式,端起托盘,走到窗边的女客桌前,放下咖啡:“请您慢用。”
女客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墨镜下的目光扫过她的双手。
那是一双很美的手,肌肤白皙,十指纤纤。
——如果手上没有那些骇人的、皱巴巴的红色疤痕的话。
感受到女客直勾勾的打量,赵予安不动声色地垂下袖子。
回到水吧台,她刚把肩膀以下的长发编成两根蓬松的辫子,就闻到了一股味道。
赵予安小狗似的抽了抽鼻子,起身走过去。
“您好,本店不让抽烟。如果真的忍不住,可以转移阵地到室外哦!”她温馨提醒,注意到桌上的牛奶和橙汁都没动过。
男孩浑身潮牌,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搂着女友,语气很冲:“开窗行不行啊?”
“不行哦,如想抽烟,请移步室外。”
“劳资就不去,你他妈能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她的确不能怎么样。
灰白色的烟灰簌簌而下,在王姨心爱的布艺沙发上烫出一个个小洞,她深吸了口气。
赵予安指指警示牌,保持营业微笑:“如要吸烟,请移步室外。店内规定,抽烟要罚款500哦。”
“操!傻逼吧!”男孩把烟扔进杯里,挑衅地把杯子往地上用力一砸,拉着女友起身。
擦肩而过时,他朝女友最新款的香奈儿包包扬了扬下巴:“给她双倍。”
又看到赵予安的鞋,讥逍道:“……这破店活该冷清,店员穿得都破破烂烂的,估计得多罚点钱,才舍得给自己买双好点的鞋。”
小情侣手拉手,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把一沓粉红色人民币扔到她脚面,趾高气扬的走了。
赵予安握着扫帚,扫地上的玻璃渣子,有几块大的,她用手捡,指尖冒出了血珠子。
不期然看到了自己的鞋。
旧旧的分趾靴,哪怕穿得很爱惜,也已多处磨损,看不出原色。
破烂吗?
——但这是父母去世前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最后的礼物。
想到父母,她心里忽的一窒。
一双红底高跟鞋在她面前站定。
窗边的女客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墨镜上映照出两个小小的,低着头的赵予安。
女客很高挑,穿着巴宝莉的风衣,身材凹凸有致。
她指指赵予安手上的血,把一包纸巾放在地上,走了。
*
78路公交车上。
赵予安戴着耳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
干燥的热浪从窗外席卷着她,困意袭来。
梦里回到了16岁。
也是在78路公交车上。
人挤人,多的像沙丁鱼罐头。
闺蜜张阮阮不明白,赵予安这种娇气又矫情的人,放着好好的轿车不坐,为何执着于坐公交上下学,为此还不惜和父母吵了一架。
难道公交上有宝藏可挖?
每当这时,赵予安就会露出蒙娜丽莎般的微笑,神秘的冲她摇了摇食指。
“佛曰,不可说。”
张阮阮冷哼一声,“拉倒吧你,我还不知道你,还不是为了追男人!没出息!”
“啊!”
急刹,一个趔趄。
她惊叫一声,顺势一歪。
——却没能如她所愿娇滴滴歪到那个少年的怀里。
反而因为丸子头太过圆润饱满,竟直戳戳扎进一个胖男人大张的嘴里。
胖男人懵逼,呸呸吐了出来,闹了个大红脸,骂骂咧咧朝人群挪了挪。
她傻眼。
掏出纸巾,僵硬的擦着后脑勺上的口水。
……就很离谱。
……就很丢人。
少年身姿高挺笔直,眉目深邃俊美。
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半头,能毫不费力的握住头顶栏杆。
此时目睹了这一幕,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
“喂,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她观察他的神色,恼羞成怒。
气鼓鼓的冲他挥了挥小拳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当心我揍你啊!”
“我没笑。”少年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和她拉开距离,正色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却在公交车下一个急刹来临时,忍不住伸出手。
托住了她的脑袋。
他的掌心干燥温暖,手指修长有力。
——此刻稳稳当当覆盖着她的后脑勺。
她甚至能闻见他身上清新的柑橘味道。
少年在她头顶上方呼吸,刺的发梢痒痒的。
她闭上眼,此刻周围人群的嘈杂声、广播的聒噪、汗臭味、拥挤的不适感都瞬间离她远去。
她弯着眼睛,快乐的像只偷腥的猫。
他也没有那么讨厌她嘛!
只要再努努力,一定可以拿下他,和他牵小手,和他谈恋爱,和他结婚,当他的妻子,然后……然后……
——然后78路公交戛然到站。
赵予安从梦中惊醒。
急吼吼起身,脚麻了。
一个趔趄,膝盖重重地撞到栏杆,疼的她龇牙咧嘴。
*
亮闪闪养老院。
花园里,一老一少正在刀光剑影,飞速过招下着五子棋。
“不玩了。”赵予安负气的一摊手,做了个鬼脸,“您老也不让让我!”
“嘿嘿,那也得下完。”
“还下啥啊,眼见着我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