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征喝着新鲜热乎的胡辣汤,目瞪口呆的看着老楸树下疯狂练功的赵予安,转头对沈老说:“这小妮儿是受什么刺激了吗?都不知道累吗?”
不等沈老回答,他又转头到另一边询问辰山:“今早上我是不是让你跟她说,让她休息一天来着,难道是你偷懒没传递到?”
辰山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又盛了一碗,拿起胡椒粉往碗里猛撒:“别冤枉好人,我可是老老实实跟她说了的!”
“奇了怪了。”黄廷征摇摇头,啃了一口糖糕,又递给沈老一个:“这小妮儿可以,看着瘦弱,心里有一股劲儿,比大部分人都强。”
沈老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甜的眯起眼睛:“我们安安好着呢,当时有人不识货,还不想要安安……”
黄廷征咳嗽两声,假装没听到。
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个黄毛鬼鬼祟祟探出头:“师傅,你能借我点钱吗……”
黄毛一脸狼狈,头发都被揪掉了几绺,像是刚被人扔进泥坑里埋好又爬出来似的。
见到不速之客,院内的四人都停下了各自动作,诡异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赵予安放下花棒,担心的看向黄廷征,果然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拿起一个搪瓷杯就劈头盖脸朝门口砸了过去!
“把钥匙交出来,然后给我滚!”
辰山、赵予安一起去别门,青年在门外不死心的大叫:“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他的动作幅度实在不小,像躁狂的野兽。两人合力都有些按不住门。
黄廷征拍拍他们,示意他们放手。
黄茂没了阻力,在院内摔了个狗啃泥,抱着腿哀嚎:“断了断了肯定断了!”
“别演了。”黄廷征不客气的踢了他一脚。
“黄茂,我今儿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话跟你说清楚。你当年离开这儿,说打铁花这项技艺早过时了,没前途,更没钱途!你要去奔你的生财大路,我没拦着你吧?”
“但你错就错在,不该顺走我三万块钱。当时咱团里多难啊,那钱是我给大伙儿的散伙费!你全顺走了,一个子儿都不剩!”
黄廷征气的胸口颤抖,喘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回过劲儿来,接着道:
“后来,你又舔着脸回来朗陵,开始吃人血馒头,咱村里所有新奇的新鲜的离奇的,甚至是邻村寡妇床头悲惨的那点事儿,都被你翻出来个遍,去什么直播平台绘声绘色讲故事!简直丢尽了我们村的脸!”
“现在你又被什么女主播骗了钱,来找我,我告诉你,呸,做你妈的春秋大梦,想都别想!”
“我跟你——恩断义绝,再无任何关系!”
黄茂还在地上抱着腿哼唧。
辰山和赵予安对视一眼。
两人第一次这么默契,一人抄起扫帚,一人拿起大簸箕,像扫垃圾一样把青年扫了出去。
大门轰然关闭。
四人在桌前坐下,沈老开了瓶红星二锅头,给黄廷征斟上。
黄廷征一饮而尽,龇着牙。
“别喝那么急,吃点东西。”沈老拍拍他,“那孩子,是怎么回事?”
黄廷征接过赵予安递来的韭菜盒子,吃了几口,又喝了一杯。
才缓缓道:“外村路过的女人,大冷天丢在桥头,没人管,我看他可怜,就给收养了。”
又重重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当时说好的媳妇儿还闹掰了。我顶着压力把他养大,没想到是头白眼狼。”
赵予安没想到是这样的,她忍不住开口:“黄伯伯,那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大冬天……收养了一个陌生的孩子,还要忍受流言蜚语……”
黄廷征没有回答。
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辰山轻轻拉了拉赵予安的袖子,朝她努努嘴,小声道:“我们陪伯伯喝点,你——少喝点?”
今晚多云,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辰。
小小的院子里,却温暖而热闹。
辰山喝多了,开始和黄廷征学划拳,两人单脚踩在凳子上,脸红脖子粗在吆五喝六。
沈老眼里也出现了晕眩的小星星,却面不改色,拉着赵予安絮叨着妻子的旧事。
赵予安只喝了两杯,脸就烧的通红,杯子被辰山一把抢走。
“赵予安,嗝,我很开心来到这里,认识你们!”辰山摇摇晃晃向她举杯:“我觉得,这才是生活!敬你!”
又拍掉她的酒杯换成茶杯,豪迈道:“你喝这个就成!”
“我也很开心。”赵予安以茶代酒,干了。
沈老看到赵予安擦去眼角的湿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人生是广阔的。
她曾故步自封,不愿前进,自囚于室。
也曾愤懑不已,绝望自抑,画地为狱。
而所有的可能性,都藏在生活里,她不出去,它们也进不来。
“沈老,谢谢你。”她闭上眼。
薄雾散去,明月温柔。
这里很温暖,这里很安全。
她的心里暖烘烘的,带着六分感慨、三分醉意、还有一分遗憾。
——可惜没有陆赢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