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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熙和又笑道:“行过三礼,拜过天地就是了,昨夜是我不好,夫人莫怪。”
湘君被他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正要抬腿给他一脚,就听那铜盆“咣当”一声将院子外的护卫犬惊得汪汪狂吠起来。
湘君扭头去敲,却发现是小蝶落荒而逃,还不待她叫住,那姑娘就一溜烟跑远了。
这丫头品日里就爱胡思乱想,估计是误会了。
湘君气结,干错甩开袍子端坐在他对面,面色十分难看。
“你是故意的。”
“没错。不这么说将军的戏还怎么唱。这婚既然成了,可就不是将军你一个人的事了,否则你以为,你是如何一路上甩开金吾卫顺利进入朔州?临川梁氏也没有推搡到守不住自己世子的地步。如果没有我的首肯,你以为你如何同我面对面喝茶的。左不过这桩婚事对你我都有好处,况且……”
“况且什么?”湘君心中警铃大作,开始复盘起一路上的情形,确实有些过分顺利。
“况且…将军长得不赖,合我眼缘。”
“油嘴滑舌,你的话我一句也不敢信。”
湘君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先压压惊,宁宁神。果然,这些高门贵府里养出的都是狐狸,她的政治素养还是太弱,上一世就是过于天真,最后被燕恒那个混账背刺。怎么重来一世还是这么幼稚?
但要说玩心眼,耍手段,她一时半会倒学不来。武艺可以练出来,兵法可以实践,谋划算计倒是要拼些天赋。怪不得上一世,师傅教自己兵法时,总说她太过坦率,不懂“兵者诡道”迟早会栽跟头。
“夫人想什么呢?你这脸色变得倒是快。”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东西,你是修炼了千年的狐狸精么?”湘君一惊,心下却暗自哀嚎。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真是伪装的好。
这一路上自己还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没想到后面憋着不少坏呢!
既如此那索性就以自己的方式来谈:“梁熙和,你这种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万年的精,我瞒不过你。那索性我就告诉你将你绑来成婚的原因,你要是原因我们便合作,你要是不愿意我就将你杀了再换一个。反正这天下的世族公子多如牛毛。”
梁熙和被她这番恳切的言辞逗笑了,她处事到是爽快,一看就是行伍中人,同寻常的女儿不太一眼,但论这份坦诚和豁达,天下又有几个男儿做得到呢?
他换了个姿势,轻靠在梅树上懒懒开口:“洗耳恭听。”
“我将你劫来,确实不为私情。如今正逢乱世之局,燕北有魏人盘踞,燕南有戎狄窥视,我朝南北两处的通商要塞都攥在别人手里。可官家却痴迷修道成仙,将朝中要务交于宦党。自正德年来,宦党同世族大夫便暗斗不休,他们在上面神仙做法,苦得却是下面最无辜的百姓……不出十年,天下百姓将面临破天大祸。当然,你临川梁氏也难逃厄运。”
梁熙和的动作滞了几拍,她一个自小在行伍中长大的女子,竟有如此见识,实在令他也为之惊艳。燕国有这般将领,甚幸。
如今的燕国看似繁荣,其实内里已经腐朽,正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征兆。可这番国运天下又有几人能看到,皇室沉迷权利争斗、朝堂文武相争、贵族豪门只顾攫取自己的利益,将天下百姓弃之如敝履……
这般腐朽下去,燕国必灭,他梁氏也不过是覆巢之下的危卵。
“所言不假。”
湘君又道:“燕国早已陷入群狼环伺的境地,如今魏国穷兵黩武,我们若是再不改革军务,受冗余官制所累,整个国家便会被一起拖下水。可我却因女子身份,在朝中早为孤臣,就连军需必备的粮仓也难以凑齐。所以这次联姻,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你临川梁氏一族同我燕北边军绑在一起,待天下大定,我愿辞将归隐。当然,这桩婚事也可以立时接触。”
赵湘君在赌,这番陈情已经足够坦率。至于那燕恒,是她自己的私仇,待处理好这些,她自然会亲自取他性命,不会动用公权。
这番话让梁熙和心中也忍不住升起几分敬佩,一是赞她眼界、二是赏她为人坦率。
不错,这党争、冗官、废武,确是燕朝三大致命之毒。
想当年,他十八岁时,也想在吏治上下一番功夫,可当时终究是太年轻,偏从田税入手,改制未起,便惹得天下世族群起而攻之,就连他同道的挚友也惹祸惨死……
“原来夫人这是要谋天下,既然你如此费心,那我就陪你赌这一次!不过……”
他可以顿了顿,吊他的胃口:“但事成之后,我也要夫人为我做三件事。”
又是他一贯的轻浮之态,但湘君却转过身,认真答道: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诸事敲定,梁熙和也懒得再说,他冷笑一声将那和离书又丢给她。
“不过,这和离书将军还是拿回去好了。我梁某虽然乖张,但也没轻浮到拿自己的婚约做儿戏。”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补眠,只留湘君惊愕在原地。他这话是何意?
进了内室,梁熙和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周身似乎都涌动着一股杀气。
如果昨晚他没有听到那人的名字,或许今天就会被她这番说辞打动了,可惜了……不过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以天下为谋,一同入局吧!赵-湘-君!
他咬紧了牙关,心中却划过几丝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失落。
大漠那一箭,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