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昙坠地,接触到凡尘之物的刹那,化成了缕缕光烟,四散消失。
被层层包裹住的男子随之坠地,他穿着云霞织就的仙衣,可这仙衣同他一样,现都被封住了法力。
男子名为苏台疏,乃战神苏昶的幼子,自出生起就被送往朝山岛修行,至今已过千年。
那座金昙是母亲苏昶送给他的礼物,内有阵法,助于修行。
金昙已生灵体,本可在千百年修行后入仙途,而今为了护住苏台疏,却是耗费了全部法力。
苏台疏伸手要抓住金昙的一缕神识,甫一触及,火烧般的疼痛就随之袭来,从指尖燃起,燎遍四肢百骸。
偏偏晚风又来作乱,将金昙仅剩的神识彻底吹散。
苏台疏一时着急、喉头酸痒,他捂住心口,连声咳嗽,一口鲜血随之喷出。
是万白散!
他目露惊愕,竟不知自己何时被下了毒,毒物已然顺着经脉蔓延开来,每次尝试运功只会使得药性加快,触及到带有灵力的物件也会受到刺激,就如刚才那缕神识。
身子犹如被有形的雾笼罩,六识正逐渐减弱。
苏台疏失了力气,瘫倒在地。
万白散不致死,而是会害他见闻嗅味觉知六识皆无,又将封住灵力,使他与凡人无异。
纵然不愿相信,但师门中定是出了内鬼,不然外人根本无法靠近他的寝殿。
只是有一点极为怪异,苏台疏不明白,既然下毒者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中毒,为何不趁机取了性命,反而选择以这种方式折磨他?
苏台疏所在的朝山岛主管四界平衡,近来有迹象显示,有妖魔违背守则、私闯人界。
魔头沈明熙一事才过去三百年,于神妖魔的寿命相比,时间并不算久远。天母担忧魔界再次作乱,特下命令,要朝山岛尽快破案,将搅乱平衡者捉拿羁押。
朝山岛主唐华上神将此事交由苏台疏和另一位徒弟来办,出发的日子定在明天,预计经结界而入,两位先调查界碑一带,再向益永城、奇城等事发地去。
谁料身边有埋伏,下毒者趁苏台疏练功不备使出万白散,随后催动金昙合拢,又强行在人神两界之间撕开一条通道,将金昙扔了下去。
金昙全力护主,苏台疏被带到界碑附近的摩丹山,只需去结界处催动阵法,即可重返神界。
然而有万白散作用,苏台疏的灵力被封住,无法催动结界,便也不能自行返回。
他的感官变得越发迟钝,灵力受阻,断不能再被封住六识。
苏台疏扯下脖子上挂的紫坠,用尖端扎进手指。
紫坠见了血,倏地化成道道紫光进到他体内,起初是在指尖缓缓游动,仿若鱼儿跃入海中,后来越积越多,形成一股强力闯入五脏六腑。
苏台疏紧咬下唇,面白如纸,身子不受控制地颤动,紫坠可增强感识的能力与体内的毒相互冲击。
强烈的痛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苏台疏已经没了往日的俊逸姿态,满身狼狈。
有声响自前方传来,湛老大循着声源拨开灌木丛,一眼瞧见躺在草地上的白衣男子,对方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哪怕被尘土弄脏了脸蛋,也难掩其绝色姿容。
清浅的月光穿过树枝,在草地上撒出斑驳的亮点。
年轻男子似是经历了什么难事,这会儿躺在湿泞的泥土上,只有手指微微颤动,一束微光落在他的眸子里,更衬得此人柔弱可怜。
然而下一瞬,湛老大瞪圆了眼睛,哪还顾得上嫉妒对方的好相貌。
他疯魔了般,快步跑去将苏台疏一脚踹开。
“我的药!我的药!”
湛老大急得跪在地上,弓着腰,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去捧起被苏台疏无意压弯的拙雪。
这株拙雪茎高花大,是上好的品相。
可惜被压得太狠,无论湛老大再怎么放轻动作,也还是碎成了一片片,所有的花瓣都有伤口,花汁流出,彻底没了药材效用。
他的五万两啊!
湛老大捧花的手都在颤抖,忙活一夜怎能落得这么个结果?
还不如压根就没找到呢,东西近在眼前,只差个几步的距离,就被不长眼的家伙给压坏了。
想到此处,湛老大恶狠狠地瞪向苏台疏,怒火越烧越旺。
他揪着苏台疏的衣领,眼睛张得眼珠都快要掉出来了:“你大爷的,长俩眼睛有屁用,你毁了老子的五万两!那可是整整五万两啊!老子累死累活一辈子都挣不来那么多银子,现在全都被你给毁了!”
苏台疏出身华贵,自幼受万神尊敬,平生第一次被人抓衣领,他本该生气,但才恼了一瞬,就被另一件事引走了注意。
湛老大额角青筋暴起,嘴巴张张合合,应该是在吼他,可苏台疏却没听到任何声音,除此之外,就连风声、树声、虫鸣声都无法感知。
这万白散的药性着实霸道,哪怕是紫坠中的灵力也未能护住完整的六识。
苏台疏成了聋子,任凭湛老大骂再多句,他都听不见。
苏台疏终日在朝山岛中练功,这还是他第一次出门历练,谁成想在一夜之间,灵力被堵、听觉被封,遭到这么多的变故,苏台疏心中不免着急。
胸口剧烈起伏,他咳了几声,攒起力气推湛老大的手。
湛老大常年打猎,练出一身力气,病弱的苏台疏又怎是湛老大的对手。
湛老大犹如猫捉老鼠,看着苏台疏被卡住脖子、憋红了脸,他满是得意。
苏台疏喝道:“放开!我乃朝山岛弟子,你怎敢造次!”
然而湛老大哪知朝山岛的名号,他是见苏台疏的架势怪唬人的,所以手上力气才松了些。
但这份忌惮并不持久,湛老大很快就发觉苏台疏只有嘴上厉害,手里根本没有半点真功夫,而且还是个聋子。
见此,湛老大瞬间变脸,又掐住苏台疏的脖子,骂道:“小畜生,还敢吓唬我,当爷爷我是孬种呢?今儿个你毁了我的药,害我损失五万两的事可别想轻易算了。”
遮月的云移到别处,月光又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