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宜有意给自己添堵,自然也要膈应回去。
周羲宜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个婚姻之事也要攥在主母手中的小姑娘罢了,实在好磋磨。
旋即就展露高兴的神情夸奖她,“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最懂得感恩我们长辈的。”
然后话音一转,喜笑地着看向周洮,像在分享什么好事,“老爷,您瞧瞧,还得是大小姐最有心了,等业儿从书院求学回来,自然得要大小姐多帮衬。”
方才还有心思从侯夫人手中薅来燕窝的周羲宜闻声一顿。
知道邱雁这话是存了心地膈应自己,可偏偏这就是被侯府默认的事情,根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
周羲宜平静地垂下眼,不再徒劳地说话。
一旁的永昌侯周洮闻言倒是捋着胡子,笑着点头——邱雁这几句属实是说到他心坎了。
至于这深闺里的大小姐,究竟该如何在仕途上,帮衬那脑袋空空、毫无学问的弟弟。
夫妇俩似乎早有默契。
*
周羲宜用过早膳就径直回了自己房中。
菱花铜镜架在桌前,映出此时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庞,看得她久久不言。
前尘往事还历历在目,心中那些不平与怨念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消散。此时坐在这里,她就忍不住想起前世的十六七岁,不知不觉间神情逐渐变得冰冷。
说实话,她是一点儿也不喜欢永昌侯府。
同样的,她也不喜欢这肮脏的令人厌烦的京城。
“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懿厥哲妇,为枭为鸱。”
“祸水红颜,风情月意;容色近妖,勾引疯狂蝶乱。”
偌大的京城上一世施加在她身上的骂名实在太多了,尤其是这一张浓艳的美人面,似乎也被说成了个不可饶恕的错处。
周羲宜从前冷眼瞧着他们,以为只要不去理睬就能独善其身。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如果没有足够的权势在手,这副皮囊于她确实是场难以躲过的灾祸。
实在无趣,实在可憎。
周羲宜伸出手,指尖抚上自己的面庞,凝神半晌,却仍然是想不明白,凭什么要让她再回年少,重复经受这一遭。
*
周羲宜是永昌侯府的嫡女,母亲柳盈生得貌美,是周洮的发妻。
外祖父是镇守在东平与大黎边界的柳将军,官衔不高,也不得先帝宠信。
多年前,老永昌侯行经此处时遇上流贼作乱,所幸得到柳将军相助,才保全性命,于是便给两家孩子定下了亲事,以表感念。
这两家孩子便是柳盈和周洮,他们成婚后,生下了周羲宜。
好景不长。
边境一战大败,柳将军作为其中将领,被先帝治罪。
柳盈是外嫁女,按理说不必受到牵连。
但是老永昌侯和周洮担心柳家会连累他们受先帝不喜,便给柳盈一条白绫让她自行了断。
这也是京城世家心照不宣的手段,可能给宗族带来麻烦的人都悄无声息地解决,对外只说是突发恶疾去了,仍是一派和平。
柳盈哭喊得撕心裂肺,求他们放过自己。
周羲宜那时候还小,根本没什么认知,但是也被吓得跟着母亲一起哭。
后来哭得老永昌侯心软,愿意松口留柳盈一命,但是要将柳盈囚禁在侯府后院,只把她称作一个新纳的妾室。
从此侯夫人柳盈“病逝”,活下来的只有后院一个不明不白的姨娘柳氏。
周洮又娶了续弦邱雁进门,柳盈得知后失魂落魄,日日掩面而泣,反复说自己才是最爱周洮的妻子。
邱雁很快就生下了侯府长子周成业,侯府上下皆欢喜。柳盈就是在这时好像终于承受不了一样,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吵大闹。
日日来看她的小周羲宜成了她愤怒的宣泄口。
柳盈用各种肮脏的词语辱骂周羲宜,恨她不是个男儿,不能让自己当个扬眉吐气的侯夫人,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全都归咎于这时年纪还小的周羲宜。
周洮见到后,根本认不出这是他曾经那动人的妻子,怒声骂她“疯妇”,命强壮有力的婆子看管住她。
周羲宜一边见着母亲逐渐变成了府上羞于提起的“疯妇”,一边见着自己的父亲和他新得的娇妻麟儿日日欢畅。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自己对于两边都是不受待见的存在。
令当时的周羲宜走出迷茫的是她在柳盈嫁妆里见到的书籍,那是她未曾谋面的外祖母留下的。
外祖母出身于靠近大黎边界的游医世家,这几本书正是记载大黎与东平植株的百草经。
小周羲宜把这当作是自己的寄托。十年钻研,私下托付行走四方的商队或者雇佣帮手去寻找书上的药草、毒草,趁着难得的几次探访远方宗亲的机会拓宽视野,不断学习着书上的方子,甚至还不断扩充完善。
除了极亲近的侍女,没几人知道永昌侯府那貌美的大小姐最擅识百草,能将各种奇株异草的功效说得头头是道,能用其入药、也会以其作毒。
这十年发生了许多事,老侯爷去世,先帝驾崩。外边已是天翻地覆,侯府后院里的柳盈却还是一如既往,每次见到周羲宜都在歇斯底里地打骂。
值得慰藉的是,父亲对她还算是和蔼亲切。
周羲宜庆幸地想,自己总归也是被至亲爱着的人。
当时的她没意识到这和蔼是有代价的。
徐国公听说了周羲宜的名声,派冰人来永昌侯府,要讨她做填房。
周羲宜觉得这实在荒唐,这徐国公比她父亲还要年长三岁,满脸横肉,荒淫无度,前几任妻子都落得个凄惨下场。
可周洮负手而立,冷漠地看着她,不容反驳地说,她必须要嫁。
因为徐国公承诺会助她那游手好闲的弟弟周成业谋得官职,她得偿还侯府多年的养育之恩。
周羲宜不甘心,跪在地上求他们给自己一条别的生路,她会用的方式帮助侯府。
所有长辈都在指责她不识大体。
他们奇怪地看她,像是不明白一个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