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行行落入金帖纸,直至文末甩笔,他才腾然清醒,哼笑一声,将刚写好的拜帖揉圆捏入掌心,略略收紧,细细的几回声响,再张开手时,纸已涅成金色粉尘。
再随手往前窗轻轻一扬,细碎的粉末悠然飘洒,没入繁花与草丛,消失不见。
叹气的少年再次提笔,才留下一行行歪斜幼稚的墨迹。
——
薄雨飞花,春泥碾尘。
这日长安城万人空巷,贡院外砌起新墙,正是今科放榜时,甲胄整肃的蓝翎金吾卫拦开人群,伞盖若云,一直从南曲堵到了朱雀大街。
绵软的水珠往少年轮廓分明的面上滚落,萧且随一拉缰绳,白马立定原地,他剑眉轻蹙,问左右道,“下着雨呢,什么事儿这样热闹?”
“郎君,今日春闱放榜,这不大伙儿都出来了么,都想沾沾文曲星的仙气。”
不仅如此,大魏素有榜下抓婿之习俗,后民风开放些,管你是不是举子,只要长得俊俏些便难逃围歼。
两年前他与陆业、李宣宁就是不信邪,挤进去瞧热闹,结果没一会儿就冲散,他与陆业双双被擒,长安城的媒人们简直要他们祖宗八代都扒明白,最后还是李宣宁九节鞭一甩,救他俩于水火。
害得她还被长安城的媒人们七嘴八舌地贬了一顿,“这样凶悍,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宣宁冷哼一声,扬着鞭子吓唬她们,显然对这句咒语不屑一顾。
萧且随昂首看了看一眼望不见头的人潮,暗自叹了口气。
今早他遣人送去公主府的拜帖无故被拒,他思来想去还是想亲往一趟,和她说说这个梦境。现下一看城内这样混乱的路景,想来喊她出来顽也是不便。
罢了,不过一个梦。只是本以为楚郢面目暴露,她定会唾弃这门亲事,那天她那句“耗上两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可她又不肯告诉他她的打算。她这样说,究竟还想不想让楚郢尚主?
从前的李宣宁,心里哪里藏得住事情?如今字字敷衍,分明没把他当自己人,一切都要靠他来猜测了。少年微微失落,看见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只好勒马回首,慢慢往南走。
未及十步,身后马蹄骤乱,回头去瞧,黑马几骑正在驰道奔走,为首那女郎作武士打扮,一只璀璨的珠玉冠束着乌发,玄色缺胯袍金缂绣着飘飘欲飞的展翅白鹤,她小脸圆润,下颌轻扬,那张扬恣意的眉梢眼角,不是李宣宁又是谁?
她近到他跟前才勒马,价值万金的纯黑麟驹立定轻抬前蹄,她素手紧攥缰绳,细心安抚着它,随后才仰着脸笑言,“阿随?怎么在这里?”
她身后除了卫缺等公主长卫,还跟着个脸生的白面书生,马术不佳,骑在马上颤颤巍巍的,看着就快要掉下来。她不会是因为要和这病秧子出游才拒了他的帖子吧?
除却一个楚郢不算,这又是谁?
萧且随抬抬眉梢,望向那书生,问道,“看你像个读书的,你可知在这驰道纵马奔驰该如何处罚?”
曾恪本就在发愣,倏然被这有些眼熟的少年发问,下意识地看向宣宁公主,“殿下,这位是?”
宣宁呢,好心停下来给他打招呼,他却对“她”的客人这样不客气,她没了耐烦,一拍马臀,扬声道,“不必理会他。”
她弛马而过,又回头对他笑,眉间轻扬,清冷中蕴着一丝挑衅,“喊长安令来抓我呀。”
长安城百花开罢,绚烂一春而败,而少年于细雨薄雾中窥见此春华烂漫,渡三生亦难忘却。
山不向我,我自朝山去。他咬着牙,催马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