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上元之夜,月色很好,我与蕊儿偷跑出府门玩耍,为了躲着二姐夫搜寻,钻到了你的船里,你手里持着的,正是和我一样的莲花灯,京城上元节,自古就有同色华灯一佳人的说法,虽然天色昏暗,花灯不明,我看不清你的样子,但,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命里注定的夫君了”
“我故意以月为题,试你才情,故意遗落荷簪,让你拾到,只可惜……被我二姐夫带人来打断,我只能匆匆逃走,后来,后来相国寺烧香,长叶林遇袭……是你将我救回了家,我才知道是你……为了你我连二皇子都没嫁,我与我爹三击掌断绝关系,陪你吃苦,陪你……”
“陪我什么?”殿中立了许久的男人终于搭话了,“那只能怪你蠢啊!你是相府最得宠的三小姐,我为什么攀上你你不知道吗?一个已经与相府断绝关系的女人,对我还有什么用!”
“你……你说什么……”王宝钏颤抖的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你知道你爹为什么不让我们在一起吗?”薛平贵终于破罐子破摔,露出了本来的面貌。
“那是因为他早就见过我,在你绣球招亲之前就见过我,一次谈话他就觉得我成不了大气!但是奈何啊,你就像着了魔,一再违抗你爹,将他生生气病了好几年,不过啊,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没法子,为了让你过得好一点,才把我安排上战场,好让我立功,我还得感谢他,不然我怎么能遇到代战”
“你……你……”女人脸色煞白,喘着粗气,一句全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猜的不错,你二姐夫与你大姐夫猜的也不错,是我给你爹下的毒!”女人脸色发青,男人目光凶恶走近了一步,“你想问我为什么是吗?呵呵呵呵……当然是因为战儿啊,她是西凉公主,于我生儿育女,我怎么可能只给她一个西宫的位置呢?”
“我得先解决掉你爹那块硬骨头,再解决掉你们王家所有人!最后,最后当然就是你了!你的毒也是我给你下的!”薛平贵恶劣的扬了扬嘴角,就像是地狱里放出来的修罗。
“中宫皇后这么重要的位置!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弃妇凭什么坐!从前你生得有几分姿色,我还能看几眼,现在呢,你看看你,和外面那些市井老妪有什么区别!”
爹爹,爹爹,是我,都是我,都是女儿不好,都是女儿不好!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怎么就想不到呢!我爹爹堂堂中军元帅,后封定国之相,文能提笔安社稷,武能上马定乾坤,大姐夫一朝探花,二姐夫出身草莽,爹爹怎么可能会是嫌贫爱富之人呢。
爹爹,女儿错了,都是女儿错了!
爹爹,娘,大姐姐,大姐夫,二姐姐,二姐夫,都是我错了,都是我不好,是我误信奸佞,连累了你们!是我该死,都是我该死!
“薛平贵……”女人满脸是泪,颤抖着开了口,黑血顺着嘴角溢到了下巴上,沾在了衣服上,“你就没有一星半点,念及过我们当年上元之夜……银辉之下……乌篷船内的情谊吗?”
“呵呵呵呵呵……”男人仰天大笑了一阵,静静的看着她,“三小姐,你还真是天真啊……你真的以为上元之夜,乌蓬船内的人……是我吗?”
“不过是我站在岸边看清了你是相府千金,想攀上高枝,拿到了哪些信物,与你逢场作戏罢了,人说恶人自有恶报,我看未必!如今好人含冤而死,忠骨长埋于土,而我这个坏人却坐拥江山,还平白得了个不负糟糠之妻的名义,来日选贤举能,励精图治,朕必定名垂青史,万世景仰!”
“你……你……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是谁……”
原来,原来是我错了,原来都是我识人不明看错了人,人人称颂的薛平贵竟是个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奸佞小人!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是我受人蒙蔽,是我没有半点用!残害了我们王家满门!
女人几近疯魔,眼神嗜血,连跌带撞的扑到了他的身前,“他是谁,告诉我,他是谁!薛平贵!你李代桃僵,沽名钓誉,贱踩糟糠,残害忠良,必定不得好死!”
“朕不得好死?”男人一把将他薅到了跟前,“可惜朕不得好死的样子你见不到,可你不得好死的样子朕会记得清清楚楚!你想知道他是谁啊?那你自己到九泉之下去问吧……”
他重重的甩开了她,女人当即摔到了床边,没有了动静。
蕊儿吓坏了,大喊了一声,“小姐!薛平贵!我家小姐待你如此真心,你还是人吗你!”
帝扯了扯龙袍,冷眼轻哼了一声,“来人,皇后病逝,因近年关,丧仪一切从简,皇后近身侍婢蕊儿受激过度,患失心之怔,赐,殉葬”
他转身就走了,内监与太医令已经在后面候着了,手里呈着一条煞白的陵。
内监恶劣的弯了弯嘴角,“蕊儿姑娘,请吧……”
天又飘起了雪,似乎要将这巍峨的皇城都淹没在纯洁的白色里。
帝行出昭仁宫,见大雪里立着一人,他捏了捏她的手,略作悲伤,“对不起,代战,朕答应过你,要善待皇后,可惜……天不逢时,王家满门,朕……朕竟一个都没有保住”
漫天的雪色,将这遍地殷红都遮掩得干干净净。
“小姐,小姐,小姐……快别睡了,别睡了,小姐,小姐……”耳畔急促的呼唤,趴在窗前的姑娘不耐烦的抬了抬手,将脸侧向了另外一边,“别吵,好困啊,蕊儿,让我再睡一会儿”
“小姐,不是你交代我去前院盯着的吗?今夜上元花灯夜,大小姐与大姑爷,二小姐与二姑爷都和老爷夫人说完话离府了,老爷和夫人也已经回房了,现在正是偷跑出去的好时候,您交代的衣服我都拿过来了,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啊……”
上元花灯夜?大姐姐大姐夫,二姐姐二姐夫,爹爹娘?
王宝钏一个激灵,猛然一下抬起了头,伸出了自己的手,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遍。
这是……我的手?手皮呢?老茧呢?冻疮呢?
她又快速跑到了铜镜前,不可置信的看着镜子里的这张脸。
青丝如瀑,长发垂肩,润玉凝脂,皓齿明眸……
她坐在了铜镜前,蕊儿便自发的给自家小姐整理起了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