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我现在就抽你!”
唐沅“哎唷”一声,手指拂向他腕脉曲池穴,张之维既不用金光咒护体,便立刻抽手,可唐沅黏连黏随,右掌已搭住他左腕,横劲发出,竟把张之维带向身前。太极力从足底生,这一招“揽雀尾”本来先要右脚实,左脚虚,才能发挥全力,唐沅蓄谋已久,占了张之维的先机,才带歪他的重心。
张之维嘿得一笑,不怒反喜,他根基稳固,和唐沅的体格差距更是巨大,唐沅若非出其不意,绝不能动摇他。定住脚底,他反手去擒唐沅的手臂,唐沅却不躲避,手掌一转,化开他的攻势,双手扣住张之维指根,竟借着他的力量一翻身,轻轻巧巧地溜到他背后,膝盖压住他肩胛骨。
张之维双臂都被她带向身后制住,不便发力,却毫不慌忙,反倒喜不自禁,既有对太极的佩服,也有对唐沅的赞许。
唐沅和张之维的身量之差,修为之别,两人都心知肚明。若要唐沅和张之维硬碰硬,十个唐沅也不是张之维的对手。龙虎山虽没有什么高深的拳脚刀剑的功夫,可要论基本功的扎实醇正,也唯有全真龙门可与之一比。因此太极的“跌”,“黏”,“乱”,用处不大——至少唐沅对上张之维,是占不到便宜。
武当功夫原不求力大,也不求招快,精微要旨端在劲力吞吐,时刻方位,不失毫厘,才有“四两拨千斤”之妙。
他用一分力,唐沅压在他脊背的膝盖便也重一分,其实唐沅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完全是她以手掌拨动,巧妙地改变张之维反抗发力的方向,又加之于他自己的身体。
看似轻巧简单,实则触手即变的“接”需要多快的反应,周身随动的“化”需要内外俱全的完整,顺势反击的“发”则在完整的基础上更要求协调,便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精微奥妙。
张之维也无心僵持,虽如背负着千钧之重,仍慢慢地站起身,唐沅的额上已隐隐见汗,控住张之维双臂的手也轻轻颤动,终于无计可施,一脚蹬在他肩后以求脱身,不料张之维竟然不就势收手站稳,却反掌又要去擒她手腕。
这一惊非同小可,唐沅“啊”得低呼,已被张之维将右手攥在掌心,形势瞬间逆转。
张之维本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试试刚才领悟的借力化力之法,不想攥在手里的这只手掌柔若无骨,竟没半分力道,似乎再一用力就要被他捏碎,硬生生收回力量。谁知他掌力刚回,突觉对方掌力如江水奔涌,势不可挡地猛冲过来。他自己的力量收发随心,本不碍事,可唐沅的掌力乘隙而进,正当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张之维立即运起金光咒,向内定住丹田,抵挡两股力量的先后攻击,向外缠住唐沅的手腕将她扯去一边。
唐沅自是猝不及防,她是头次见到金光咒,圆睁双眸,张之维甩的力气本也不大,唐沅轻震手腕,金光化成的鞭子无处着力,被她抖落,像蛇一般溜回张之维身边。
两人各自站定,张之维还是站在火堆边,一丈之遥,唐沅恰是立于屋顶的破洞之下,残月依稀的光辉如纱似雾地笼罩在她身边,幽幽漠漠,明明近在眼前,一霎之间却仿佛远在天边。
好在她抬脚一步步走回来,愈近形容愈是鲜明,玉颊晕红,明眸生光,喘息稍定,已嘴角含笑:
“这就是金光咒?”
“你刚才那一掌行炁的吞吐怎么做到的?”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话音刚落俱是一怔,相视而嘻。唐沅笑了半晌,向张之维说:
“你承诺不用金光咒,自己破了戒,是不是?”
唐沅没说输赢,只说张之维破了誓,张之维心想确实是自己托大,轻咳一声,点了点头,道:
“好啦,唐大小姐,您想买点儿什么,给个一个明示呗?”
唐沅坐在张之维身前,两手托着脸,一本正经地盯着他,像是在估价,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微微叹了口气。张之维一瞧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还打哑谜呢?你这小滑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现在真想不出来……”
“那就是不要了?好的好的。”
“好小气!”唐沅横他一眼,似嗔似喜,“嗯,我现在是想不到,等我想到我想要什么,再请你送给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许你食言而肥。”
她眼望着自屋顶大洞漏下来的清冷月光,忽然展颜浅笑:
“我不要天上的月亮,你大可放心!”
张之维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笑了。唐沅伸出手来,同他击掌立誓。
此时张之维见唐沅笑语盈盈,梨涡浅浅,好似鲜花初绽,似乎从未看过她如此兴高采烈的模样,总有种遭了算计的感觉。可不禁为她的笑靥所动,加之张之维知道唐沅虽有些怪癖,却是个通情理有分寸的人,不致令他过分为难,纵使有些难处,倘若能让她如这般喜笑颜开,那也须得履行这千金之诺。
唐沅得了张之维的许诺,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张之维赶忙问道:
“方才你那一招究竟是怎么运劲?”
她嫣然一笑,伸出手示意他以掌相合。张之维覆手上去,初时不觉有异,一股柔和的劲力如潮水般缓缓自她掌心递出,张之维用一分力,她掌中的力量也增一分,张之维减一分力,她也自然而然地随之收一分,后发却似先至,正合“舍己从人”,“阴阳相济”的至理。
数日之前,石门说唐沅需细心体会“舍己从人”方能“我顺人背”,那时唐沅锋芒毕露,尚没有今日这样刚柔相济的境界,可见正和她参悟石门的剑术一样,唐沅表面风轻云淡,实则从善如流,如此的悟性和刻苦,难怪石门这样看重。
张之维专心于体悟唐沅行炁运劲的痕迹,不觉托住她的手掌,凝神不语。直到唐沅轻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还握着人家的手。
两人过招时手掌相握实属平常,且当时他们都全神贯注,无暇多想,击掌盟誓时张之维也不觉有异,此时感到掌心温润柔软的质感,肌肤柔嫩,骨骼纤巧,指尖轻轻触着他掌根粗糙的皮肤,隐隐有一丝痒酥酥的感觉。
唐沅垂下眼,轻巧巧把手抽出来,有意揭过这篇不提,对张之维道:
“不早啦,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