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情热之际仍冷眼旁观那些跟踪者。
张之维也起了要会一会这些江湖小栈的人的心思,被唐沅看了出来,摆摆手道:
“我一走,他们也会跟着我跑,你就在这儿等我回来,好不好?”
张之维略一寻思,明白唐沅非得在今晚完了此事的缘故。既然江湖小栈从头到尾都在附近,那么他和唐沅的事,他们自然会报给端木瑾知晓,唐沅急欲修复和端木瑾的关系,是以夤夜赶赴端木家,要向她解释致歉,表示诚意——看来在她心中,端木瑾的地位确实不同凡响。
他点头道:
“我等你。”
唐沅脸上微微一红,别过眼,笑意却更浓:
“好啦,我走了。回来再说。”
语毕,她悄然离去。
唐沅轻飘飘越过院墙,此时夜色更深,风露渐浓,四下里岑寂无声。唐沅踏着月色在高低起伏的屋顶上疾行,瓦片一声儿也不响,她真像一只矫健的黑猫一样。忽然,她落到地上,隐在屋檐下的黑影里了。
跟在她后面的人吃了一惊,难道被唐沅发觉,她忽出奇招要甩开他?就在这一迟疑间,一道黑影又飞上来直扑他面前,他立刻举手去挡,反被她拿住手肘,只听“喀喇”一声,他的手臂就脱了臼,并且同时她手指直戳他的“鸠尾穴”,快如闪电,登时叫他头晕眼花,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
唐沅托着这人的胳膊,这才看清他的真容。这人也不过二十出头,灰布长袍,乍一看无甚引人注目之处,细看才发现面目端正,戴副眼镜,有几分斯文书卷气。其实她没想拧断他手臂——好吧,她坦承自己虽不是故意的,可也没卸去他的力量,只是顺势一转……她道:
“实在对不住!我这就给你接上。”
她略一用力,“喀嘣”一下,错位的骨节这才合上。他疼得直冒冷汗,从眼镜上方去打量唐沅,好似雾里看花,真想不到这么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有三分邪气!
“哪里,我还要多承小姐手下留情!”
“还没请问阁下尊姓大名,不知该怎么称呼。”
“在下刘渭。”他站直了拱手道,“受端木小姐所托查访唐小姐你的下落。”
“那么今天可有你忙的。”唐沅微微一笑,“我是要去找端木小姐,可否请你引路?”
刘渭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可他聪明得很,知道自己反对没用——被挫开的关节还隐隐作痛呢,唐沅和端木瑾是闺中密友,她脾气固然古怪,也不能吃了端木瑾。
“得,您请!”
端木瑾就住在谢家,因为谢家花园的主人谢芒甫是她舅舅,是汉口的大药材商。他的子女们都很幼小,故而和年纪较长的外甥女更谈得来,何况端木瑾今年考取了北京的协和医科大学,因此格外器重她。
刘渭送她到谢家墙外,说:
“我就不深送您了。”
“多谢!”
刘渭只见唐沅身子一拧,也没听见什么声音,她就跳过院墙不见踪影。刘渭站在冷冷的月色之中,真像遇着一个艳鬼,抬头一望,谢家花园里有几株参天古树,长势葳蕤,伸过墙来,遮蔽了月色。月色参差不齐地抹在墙上,好似山中的古庙一般,十分萧瑟荒凉。
唐沅踏着屋瓦,举目望去,谢家花园处处黑暗无灯,她记着白天端木瑾对自己所说的方位,很迅速地走到南面的里屋,此时这里居然不是全黑,纱窗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嫣红色。唐沅知道端木瑾睡得迟,即使睡下也时常点一盏小灯,因为她讨厌黑。那么,端木瑾究竟睡没睡?略踌躇了一会儿,她轻轻走到屋门前,试探了一下,发现门拴得很紧,于是伸着手指从里面去启门——她这种启门的技术当然是从碧眼狐狸处学来,虽有盗贼之嫌,却是行走江湖所应当熟悉以备不时之需的一个技能。
不一会儿,门就被她无声无息地打开了。她飘然进屋,撩起里屋的门帘子进去,果然见梳妆台上摆着一盏白铜灯,红焰摇曳,照得紧闭的床帐上也漂浮着水波似的纹路。
她向屋子里四面看了看,这房间的布置和端木瑾在天津的家很像,她既觉得亲切,又有一丝伤感,就着红烛幽微的光,徐徐撩开帐子一角。
端木瑾身穿白绸寝衣,脸庞别有一种素净的美,她是秀丽的瓜子脸,这么一看,两颊更瘦了,卸了妆有些风尘憔悴之色,虽然睡着,眉头还轻轻地皱着。她是为了端木家的事,为了她唐沅的事太过劳神了。端木瑾的长发梳成辫子,撂在软枕边,唐沅在心里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柔情忽动,不禁伸手去抚她的辫梢。
唐沅对端木瑾的感情,起自对端木瑾行动自由的钦慕,兼有从她处得到异人社会讯息的想法——因为她必然不能全倚仗碧眼狐狸,而需有一个可靠正直的帮手。她虽然是有意接近端木瑾,就像她有意地走近张之维一样,可久而久之,对她十分拜服,真情愿自己有端木瑾这样一个姐姐!何况端木瑾为了找她不辞辛苦,这样的深情厚谊,该怎么报答呢?
她在端木瑾床边出了会儿神,轻轻叹口气,正要起身,不料端木瑾“唔”了一声,醒转过来,一看见唐沅就在身前,吓了一跳。唐沅赶忙伸手按住她口,她扶着胸口长息道:
“你呀!吓死人了。”又坐起身,望了望窗子是完好无损,道,“你这溜门撬锁的本事真高明,想来也是系出名门!”
“我本是要来负荆请罪,倒惊吓了你,这真是错上加错。”
唐沅对她的讽刺,全都甘心忍受,端木瑾一看,就知道她是诚心诚意地来认错的。她叹口气说:
“你的心是够诚的啦,我等你这么久不来,就先睡下了。你呢,是得把我弄醒再听你请罪是不是?”
唐沅听了只是微笑。端木瑾坐起身,唐沅还把枕头立起来塞到她背后,她暗想唐沅几时变得会照顾人了?再一看她的神情,不乏风尘之色,可脸上也蕴着一种奇妙的光辉,好似一颗珍珠。她听刘渭说起张之维和唐沅今晚的冲突,两人一先一后地奔出房子,过了很久又相偕而返,似乎是和好了——而且比先前更好。如今看了唐沅的模样,知道刘渭所言非虚。
“实在不敢。今天我反应得太激烈,说了许多不合适的话……这些无稽之谈既不公正,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