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慈元殿的外殿漆黑一片,十分安静,昏昏欲睡的宫人半眠在栏杆上,陷入了梦乡,而它的内殿气氛却是异然焦灼,昏暗的烛光照着两双对峙的眸子,一双冷漠,一双凌乱。
李怜师上衫不整,突然屋里闯进了个男人,差点反手出拳,但,幸好忍住。
她缩在床角,盈盈的泪水已经翻涌在了眼眶里。
“说!”卫蘅没什么耐心,冷冷逼话。
李怜师肩膀一瑟,楚楚可怜地垂下眼,抿了抿唇,像只受惊的小鹿。
其实卫二公子不是什么浪荡子徒,也并非凶神恶煞之辈,他贵为侯府之子,京城之中,无数闺中少女都曾在睡梦中纠结过一个问题
—如果有幸嫁入侯府,是选风度翩翩,承袭爵位的小侯爷,还是选坦荡侠义,不太爱说话的玉面郎君二公子。
二公子好,不较真。
二公子哪里好,说是坦荡侠义,其实就是个顽劣闯祸的愣头青。
二公子好,话少,宠人。
那是他看不上人。
你不懂,二公子就是好。
一想到这些纷纷的传言,李怜师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卫蘅不是恪守礼规的正统做派,不会真的对自己怎么样,或许卖卖乖就糊弄过去了。
何况他是偷溜进宫,与自己的处境大差不差。
“你是谁?”她一身冷汗,夹紧了手臂,竭力想遮住自己的身体,装的胆怯弱小。
“你…你是贼人吗,还是刺客?”
殊不知卫蘅晦暗不明的神色,藏着戏弄。太极殿的指证他听的一清二楚,明白这个女子的心机深沉。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伪装,不知是玩心起了,还是本性如此,他故意又凑近一点,陪她演道。
“不是,我是医官”
说完,他一个抬眼夺了她手里的药,不等她作出反应,又反手将她钳制在床,强行看她的伤口。
“你无耻”
冷不防被他这么一压,根本动弹不得,略微一动就撕扯伤口,钻心刺骨的疼,李怜师更不敢发出动静惊扰外面的宫人,只能压住嗓子骂了一声。
“我做什么了么?”听起来,卫蘅有些无辜。
“你夜闯皇宫…”
“闭嘴”
“……”他不敢做什么,李怜师沉住气,默念一遍,放弃挣扎。
美人皮骨,肌肤似雪,草药清凉的味道混着血腥气席卷开来,卫蘅偏偏没有半分波澜和欲念,甚至一个稍微亵渎的眼神都没有,只是安静又认真的上着他方从袖中掏出的膏药。
碰到伤口时,他皱了皱眉,看向她紧抓被褥的手指。
腰腹上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李怜师微微侧目,见卫蘅正单腿跪在床边,剜着不知名的药,涂抹在她的伤口上,他动作温柔,竟不是很痛。
也并没有掀开太多被子,只留了足以上药的缝隙。
他真的在只是在帮自己上药?
“你在给我下毒吗?”半晌,她戒备地问。
卫蘅觉得可笑,正好药也涂得差不多了,他顺手一收,大力扯过她的被子,李怜师一惊,反手护住,逐渐她发觉,对方压根就不是真的想抢走被子,只是一个劲地与她僵持。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忍无可忍。
卫蘅一不小心,目光被她头上轻晃的珍珠吸引,笑了笑,道:“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你指着鼻子骂我,现在我做了什么你倒不感谢我”
“做了什么?”
“你说呢?”
鼻息扑面,李怜师耳垂一红,沉默地盯着他。
他虽然戴着面具,可压不住那股子少年劲,露出的眸子漂亮,可也蛊惑人心,李怜师别过眼去,轻声道:“无耻小贼”
卫蘅表情淡漠,慢吞吞地收回视线,烛火摇曳,给银制面具渡上一层寒意四起的冷光,他松下手,后退几步,突然抽出腰间长剑。
“说,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来宫里又想做什么?”
银剑冰凉刺骨,架在她起伏的锁骨上,剑气恍若游龙将帷吹得帐飘逸不断,李怜师愕然,僵硬地抬起下巴,扯了扯垮下的被子。
他态度骤然转变,真是比当今圣上还可怕。
“船舫奏乐的琵琶女”她回神说道。
“再不说实话,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那你呢?”她看了眼刀刃,凌厉反问:“你又是谁,不过无论你是什么身份,无召入宫,在皇城里放肆妄为,都是灭门的死罪,现在只要我一叫,你和你整个家族都将顷刻覆灭”
见她不装了,卫蘅脸上笑意越深:“你敢叫吗?小小的琵琶女身上竟然带有刀伤,你该如何向圣上解释”
“解释不清,那就一死,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亲人白白被你拖累,想必到了地府都不会放过你”
卫蘅的剑差点不稳:“你…”
“我?我敢,你敢吗?”
两人沉默地对视,周围平静的,一点起伏也没有。
卫蘅忽然轻声笑起来。
李怜师也跟着一笑。不过她刻意眼神带媚地扫过他全身,突然伸出手,姿态风流,勾引的动作独有一段风情韵味,她慢慢勾上他的手指,才撩拨地笑出了声音。
“我们不妨商量商量,给彼此都留个退路”
火芯噼里啪啦地一炸,那薄薄的被子早已从她肩头滑落,露出一截晃眼的雪白,那柄横在他们之间的长剑抖了抖,连带着握剑人的心。
“你…下流”卫蘅顿时没了笑,脸一烧,着急忙慌地将她攀在自己身上的手扔了下去。
“快滚!”他眸光似冰山般寒冷。
李怜师愣了愣,手顿停在半空中。
修长挺拔的身影也有那么一刻的怔愣,发觉自己声音不受控的走高之后,卫蘅一闭眼,在呼吸的刹那,转过剑锋挑起地上散落的衣袍,扔到她身上。
“穿上”
“不穿”
“你再说一遍?”卫蘅不可思议,侧着头牙都快要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