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这一番话,让二太太心里不爽快,都是把儿子送到外家学本事。
三房的老四丛安,不也让三太太送到了娘家东平王氏那,随自家舅舅行医吗?
怎么不听太夫人让四少爷赶紧回府,只顾着催她的丛穆?
二太太心里忿恨,怨太夫人偏心嫡出的孙儿,更怨太夫人看不起自己经商的娘家——即便她胞妹在宫中已是贵妃!
二太太心里越怨,脸上的笑就越谦卑。一出太夫人那儿,她就回了院子,叫百合从她的私库里取了几匹好料子,和从修武带回的山珍,唤人套了车,亲自去了里仁巷,中午自然就留在那用了饭。
二太太兄长名唤秦明旭,已三十有二,虽说是个商人,可看穿着气质,倒像是个读书人,再看陈丛穆,今年也十二了,比同龄人都高上许多,乍眼一看,他与二老爷陈承肃长得不像,站在秦明旭身边,倒像是秦明旭的儿子。
二太太笑意直达眼底:“外甥像舅,一点不假。”
秦明旭和陈丛穆在外行走,都以父子身份示人,与他做生意的,没人知晓陈丛穆的身份。
“可不就是我们秦家的孩子吗!”秦明旭也从不在妹妹面前避讳这一点。
“你也该要个孩子了,”二太太看着哥哥十年如一日,没有一丝衰老的脸,“总不能让秦家无后,丛穆终归不姓秦。”
秦明旭最不愿说这些,他放下杯盏,问二太太,二老爷怎么没来。
二太太白眼险些翻上天,并不觉得儿子在一旁,她这样会有何不妥:“提那倔驴做甚,我就没打算让他来,他在这,我们反倒不美。”
陈丛穆也冷笑一声:“他也配当我爹?我在里仁巷住了三四天,也不见他来管我死活。”
秦明旭顿了顿:“我前些时候,和东陈府的太夫人搭上线儿做了笔生意,明日准备先去东陈府拜会,今日,你便带着丛穆回去吧,明日我再上门。”
二太太原本想让兄长先来他们西陈府,再去拜会三月三引他们进宫见贵妃的东陈。但她转念一想,若是哥哥先去拜见了关系更远,但门第更高的东陈府,她那好面子的婆婆可不得气得少吃几碗饭?
想到这,二太太心里爽快极了。黄昏时,她带着陈丛穆乘车回府。
母子俩三年未见,二太太却并不如娇惯女儿似的娇惯儿子,她始终在陈丛穆面前不露笑脸。
“你吹不得风,非要坐到马车里?”二太太看着大马金刀斜靠在车窗的儿子,“跟你爹似的,不像个男人!”
陈丛穆一言不发,撩起帘子,看街边的铺子。
“听人说,前些日子,你去了花楼?”二太太用脚踢了陈丛穆一脚,“让你出去是学本事挣家业,你别的没学,那纨绔作派倒学得快!”
陈丛穆听到花楼,想到了他在花楼那晚的畅快,就有些心猿意马。
“说话!”二太太怒斥道,“你给我争点气!”
“我那四万两银子不是都交给了母亲吗?”陈丛穆一点也不想辩解,甚至对激怒二太太感到一丝快意,“孩儿已经不是九岁的孩子了。您以前狠心把我送出去不管,以后,也少管。母亲只管在家看住银子就好。”
说完,就如他母亲的意,翻身下了马车,像个汉子似的骑上了外头准备的那匹马。
任凭二太太在车里咒骂。
……
日落西山,引玉听闻今日二伯母要带陈丛穆回来,就龟缩在屋里不愿出去。
上一世,这个阴狠疯狂的堂兄给她带来的痛苦太过深刻。以至于她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想起老君山别院那暗室,和身体上的隐隐作痛。
都是幻觉。
不过,她已经对上一世这时候的陈丛穆一点印象也无。陈丛穆九岁,便离开西陈府跟着他舅舅一直在外,引玉没机会见到他。再者,二太太向来是个阴阳怪气的人,总拘着她的孩子,鲜少让他们跟大房三房的兄弟姊妹们在一处耍。
所以上一世,此时的他对引玉来说更是像个口口相传的名字。
引玉考量再三,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是要遇上的。这一世,若是早些见到这个人,多打探些他的事,日后也好防备,引玉就这么劝自己,走出院子,随三太太并两个弟弟去厅堂,阖家吃个团圆饭。
因琢玉身子不便,就继续在三房卧床修养。
此时厅堂已摆了两桌,但太夫人未到,大房只来了大老爷,他正与刚下衙的三老爷坐在太师椅上说话。
三太太便带着三个孩子在院子里耍,引玉和小八丛清翻绳,两个人玩的花样繁多,看得小十丛昭心里痒痒,哇哇叫着想去拽绳子,却被姐姐和哥哥连忙躲开。
小十转身就抱着三太太的腿,开始语无伦次地告状:“母亲,哥哥,姐姐,不给——”
小八冲他做了个鬼脸:“你又不会,我和七姐玩,你别捣乱,一边儿找奶吃去。”
小十大约听懂了,抬起小肉脸看着三太太,眼泪说来就来。
引玉最喜欢看小八和小十菜鸡互啄,她冲小十眨眼:“怎么办呢,哥哥不让你玩,姐姐也没办法!”
三太太哼了一声,从荷包里取出一条更鲜艳的红绳:“哎呦,不哭了,他们都不懂我们阿昭的好,嫌弃我们阿昭,咱们玩,也不带他们俩!”
三太太哄着小十,佯怒瞪了那两个大的一眼。
这时,宝玉也由太夫人身边的英红领了过来,她看到引玉,拘谨的小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生动的笑,她小跑着凑到了引玉身边,也不说话,就乖乖看翻绳,听话乖巧的样子和阿昭完全不同,让小八很是诧异。
玩着玩着,人又到了一些,引玉状若无意地朝厅堂里扫了一眼,除了二太太和陈丛穆,其余人都到齐了。
太夫人就让岳妈妈喊他们这些孩子进来上桌,分男女席做了两桌。
二老爷没落座,先向太夫人恭恭敬敬道:“儿子向母亲赔不是了,丛穆今下午才回府,太过仓促未能准时赶来厅堂,还请母亲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