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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2 / 2)

太静了。

不是指人声稀落。是鸟。

晖灵回想此前同巴廪一起踏足密林时的氛围,也是如此。

她早该察觉到的,是城市的惰性麻痹了她,她才忽略了从始至终,巴廪所在的四周,或者是这个寨子方圆,并无一点动物活动的痕迹。

“就像是整座山都死去了一样。”

这个想法吓倒了她。

……

崖顶,藏经阁内。

晖灵终于找到了手札中间那段被用力涂抹划去的文字。

「族内皆崇白虎,世代侍奉。

故巴人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祀。

子若诞于虎时,继其名,受之庇,当报以巫祝。 」

她终于悟了。

从始至终,此“巫祝”非彼“巫祝”也。

不是祭司,而是祭品。

或者说,祭司便是祭品。

多残忍。

多荒谬。

……

“巴廪。”

晖灵还是喊住了他,声音苦涩。

男人从书页间抬起头来,认真地望向她,目露疑惑,“嗯?”

只是那双竖瞳看起来更类似于兽,带着藏不住的血腥欲望。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经历了什么?

她的眼泪再度即将失控。

掐紧虎口处,晖灵终于还是按下那些古怪情绪,克制地问道:

“告诉我,你还是‘人’吗?”

她眼中带着的那几分凄绝,多过质问。

……

昔日五代孙光宪《北梦琐言》中称:“凡死于虎,溺于水之鬼号为伥,须得一人代之。”

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明显了。即便巴廪不愿承认,即便她一直逃避。他们都更改不了这个已被写好的事实:

巴廪,她面前的发小,其实早已死去。眼前的男人只是一只披着人皮外衣的伥鬼。

所以他到底有何种神威?

为虎作伥?狐假虎威?

她并不知。

只有一点,晖灵确信无疑。巴廪,他是寨子内怪病的罪魁祸首。

她的记忆早就被人为篡改,写满了谎言。

他们之间无半点可能。

从始至终,无论对方扮得有多好,他只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兽。

或许整个寨子早就已经死去,她是被勾他下套引诱勾引最后回来的亡魂,一顿美味的晚餐。

他想要食用她的恐惧,爱意,怜悯,恨意,啃食她的手指,发丝,眼球,心脏,侵略这具连同血与肉混杂着纯粹情感的身体。

可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巴廪……?

晖灵依旧记得他曾经是个多好的人。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巴族后裔,体质弱,心肠软,还爱哭。

他会夜半偷偷敲她的窗子,拉她一同放跑被猎捕回来的野兔。见到寨子内小孩砸燕子窝时,他会不顾一切冲上去制止,即便他被打得鼻青脸肿。

可如今他却吃人,还使邪术。

想到这里,晖灵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她已经看透了一切,然而眼前人还在同她装模作样。

他失笑倚着栏杆,懒懒地吐槽道:

“阿灵,你这是变着法子损我啊。”

晖灵依旧固执地盯着他,带着几分倔强,她今天必须要一个答案。

即使这个答案不妙。

见她依旧面色严肃,巴廪便收拢了脸上那份敷衍空洞的和善,不甚在意地问道:

“怎么发现的?”

他还是承认了,向她展现了那只利爪。

……

怎么发现的?

晖灵一点点靠近他,摇摇头说,“天衣无缝。只是,你太香了。”

像是要尽力遮掩些什么一样,如同山中连绵不休又恰到好处的暴雨。

如果她不讲,他会不会藏一辈子?

还是在某个夜半,让她被梦魇吃掉?

她不得而知。

只是人妖殊途,阴阳有界,如今他们之间彻底无半点可能了。

巴氏一族,向来残忍。

……

“你的鼻子还是那么灵。”

眼前的怪物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女人的脸,舔舔唇,她感到一阵刺痛传来。

“还知道多少?”

他低语道。

晖灵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眼前的陌生发小,重心向后倒,抱着必死的决心,语气笃定地对他耳边喃喃道,

“亲爱的,是全部。”

……

这是一场豪赌。

……

没有人踏足过崖底。

那是神的禁地。

她没忘祖训,也没忘记如今自己祭司的身份,即使这一切说不准只是这只恶兽的戏弄。

可无论如何,她都要把这只恶鬼困住,哪怕是赔上自己。

于是下一刻,他们一同从崖顶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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