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这一说。”
林攻玫表情转冷,从包里抽出那份入学协议,摆在沈父面前。
“两年前咱们签的文件,写得清清楚楚沈间从高一读到高三,您现在退学,就是单方面毁约。”
沈父一愣,完全没想到这茬,当年什么协议,入学都是沈间自己跟四中谈的,他也就拿钱的时候签了个字而已。
“毁约又怎么样,你们还要告我?”沈父虚张声势道。
“不仅要告您,还要向您索要赔偿。”林攻玫神色严肃认真:“沈间退学,给学校造成了名誉损失,协议上写的清清楚楚,单方面毁约,您不仅要退回当年收的那笔款项,还要以三倍之数赔付违约金。”
沈父听罢暴跳如雷,大声嚷嚷说这是敲诈,“狗屁的违约金,老子自己的儿子读不读书要你们管?别想威胁我,你们学校一分钱都要不到!”
林攻玫淡定地看着沈父言辞激烈,骂得脸红脖子粗,等对面骂累了,她又拿起协议,食指弹了一下封面,“就算是告到法院,法官也会按签署的协议判决,赔偿你是跑不了的。”
“你放屁!”沈父怒目圆睁,却也再辩不出什么。
“不过呢。”林攻玫话锋一转,表情些许松动,“我这次来代表学校,也不是非要和您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沈父一默,喘着粗气,“你什么意思?”
“我也看出来了,您是不想沈间去外面上大学,其实这无所谓,咱们之间的协议并不牵扯这一块,我们学校,也压根不关心他上不上大学。”
林攻玫状似言语随意,实则一直观察沈父的情绪,“只要沈间继续上学,参加高考,并被好学校录取,那就是我们四中的荣誉,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模范,这个招生噱头,至于他考上了大学能不能去愿不愿意去,我们学校是不会管的。”
沈父沉默,眼神在那份协议上游移。
林攻玫继续加码,“沈间这孩子学习确实好,分数越过国内一流大学的门槛基本没问题,那您知道,我们学校每年给高考成绩排名前十的学生,一次性发多少奖学金吗?”
林攻玫比了个数,敏锐捕捉到沈父眼神一动。
“您看,沈间都读两年了,就差高三这一年就能十拿九稳抱走奖学金,现在退学,您不觉得太亏了吗?”
“只要他参加高考,到时候学校有了荣誉,您有了这一大笔钱,录取通知寄到家里您撕了都行,去不去上大学,完全是您做主。”
沈父思量许久,扯着破锣嗓子再三确认道:“不用赔偿,还能再拿一笔钱?”
林攻玫把协议收进了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利落拍在桌子上。
“沈间成绩优秀,学校就是提前预支您一部分,也是不怕的。”
沈父拿起钞票数了数,眼神随着张数逐渐变得浑浊。
出山的路上,沈间问林攻玫给了他爸多少钱。
“没多少,五千块。”
都是压岁钱零花钱,林攻玫身上揣得比这多,本来是怕沈父嫌少,她好慢慢往上加。
沈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自己会还,假期打工也好,补课也好,总之会尽快凑齐。
“我不着急。”林攻玫看着他,神情认真,“刚才我说大学读不读无所谓,只是骗你父亲的说辞。”
“你要好好高考,去心仪的学校,学喜欢的专业。”
“到时候你父亲不愿意,我们就再骗,骗他大学有更高昂的奖学金,力度更大的贫困补助。”
顿了顿,林攻玫又觉得不行。
“不,沈间,你从现在就开始骗,装乖巧,装顺从,让你父亲相信你依赖他,相信你没那个胆量和能力去闯外面的天地。”
“到时候你就可以蒙蔽他,无论是正面说服他让你去上大学,还是侧面以外出打工为借口背着他入学,总归是有路可走的。”
沈间愣住,没想到林攻玫为他考虑了这么远,这么多。
此前他几乎已经接受命运的刁难,思索着要么先解决父母之间的事请,再去读书。
而林攻玫不依不饶地冲进了他的泥沼,不由分说拉住他,风卷残云般解决了他的困境。
他应该说些什么的,比如承情,比如感谢,可此刻他胸腔被什么东西填满,情绪饱胀得快要漫溢出来。
其实从进家门到出家门,沈间一直是浑噩状态,直到这一刻,他才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得救了。
一刻也不想多待,两人赶了当晚的火车,车上没什么人,票面标着三号车厢,只有他们两个。
已是凌晨,车窗外开始飘雨,沈间忽然小声唤了上铺的林攻玫,问她可不可以垂下一只手臂。
林攻玫疑惑,但还是照做了,左手垂下后,立刻被什么人轻轻握住。
“还有一小时零三分的车程。”
“阿玫,借我一小时零三分。”
掌心相贴,温度相叠,沈间眉梢眼角涌上痛意,朦胧整个世界。
林攻玫没听见任何声音,只感觉握住她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蔓延出一种细水长流的悲伤。
她下意识开口:“沈间,我在。”
一瞬间,胸膛灼烧,心房震荡,盈于眼睫的水雾被震出眼眶,顺着沈间的眼尾安静流淌。
那些短视的说教,落后的讥讽,固执的怯懦,逼迫的屈从……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