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 他的双眼渐渐睁圆,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三道身影缓缓浮现,两一小,那样熟悉,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学习傀儡术后,他仿照三人的模样制作过许多傀儡,无如何,都模仿不出神韵。 这段执念所重现的场景,是在什么时候? 不是那场将一切焚尽的火,也并非多么特殊的日子。 犬妖恍惚想起,那是某个雨夜,一家人慵懒惬意,坐在窗边看风景。 “今天这么冷,居然还下了雨。” 月娘懒洋洋靠在椅背,往心呼出一口热气:“雨里带冰碴子呢。” 张三郎正埋头写话本,据他所,话本名字叫《犬妖》,讲述的是忠犬报恩的故。 听见娘子开口,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笑抬头:“冬天嘛,就算下雨,也是雨夹雪。天出门时注意些,别脚滑了。” 张小婉梳松松垮垮的辫子,穿了件鹅黄色袄子,小脸被冻得通红,忽然侧过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这么冷,要给小黑添一件衣裳吗?” 有那么一瞬间,心脏仿佛停跳。 犬妖原本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眼前一切,此刻,竟与张小婉对视线。 就这么一眼,横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 他的眼眶不抑制地发烫,不知什么时候起,滚落滴滴泪珠。 “应该不用吧?小黑不是有自己的衣服吗?浑身毛绒绒的。” 张三郎哈哈笑,也看向他:“小黑,我头这个故是专门为你写的,喜欢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犬妖颔首,喃喃应他:“喜欢。” 他记得故里的每一个情节,每一段对话。 话本中的忠犬天性善良、从不害人,他操控傀儡时,便小心翼翼不去伤害平民百姓。 “今晚吃什么?” 月娘:“试试新菜式怎么样?先好,不许难吃!” 犬妖很轻地答:“好。” 其实他还有许多话未曾出口。 譬如他无父无母,生来没有名姓,从不知家人为何物。 “小黑”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名字。 譬如张三郎的某些故还算有趣,他曾佯装不经意地看过好几,乐不思蜀,尾巴摇个不停。 譬如他很喜欢月娘做的饭菜,独自流浪这么多年,只有在那间小院子里,会有人为他准备一块又一块热腾腾的骨头。 正堂烛火摇曳,犬妖看见张小婉打了个哈欠。 她放下中画笔,将一张拙劣的涂鸦看了又看,忽地弯起眉眼,望向他。 “小黑小黑。” 她的嗓音清脆干净,双目像是圆润的黑葡萄,那样亮。 无须她开口,犬妖已经知道张小婉接下来要的话—— “永远在一起”。 就像当年那样。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女孩只是静静看他,眼底微光流转,绽开一个纯然笑意。 她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小黑,你要好好活下去。我们在画里,和你在一起。” 一阵冷风拂过,窗外竟响起闷雷。 安连续数日乌云密布,直到今晚,直至此刻,终下起了雨。 犬妖眨眼,泪水决堤。 雨声细细密密,如同轻柔鼓点,击打败叶枯枝。 冬夜的雨滴裹挟雪花,穿过敞开的窗棂,轻抚他面颊。 “好冷好冷。” 幻象中的张三郎抱双臂哆嗦两下,小声自言自语:“起来,咱们是不是得给小黑做件衣服?那么点儿皮毛,能防住冬寒吗?” 张小婉举起双欢呼:“爹爹娘亲,新年快到了,我是不是也能有新衣服?” “都有,都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娘朗声笑,眺望窗外淅淅沥沥的雪雨:“这场雨过去,待到天晴,一定是好天气。” 身的伤口越来越痛,意识渐渐模糊,犬妖快要无法支撑自己站起。 他垂下眼,人形散去,重新化作一条瘦削的黑犬,一点点挪动身体,匍匐张小婉脚边。 一家三口依旧重复当年的景象,而他闭双眼,喃喃轻语。 “这么多年过去,你们已经投胎转了吗?” “我已为你们报仇。四名贼人无一逃脱,我用他们杀害你们的方式,亲了结他们的性命。” “除他们之外,我没有害过别人。这样,算不算是一个好妖?” “话本子很好看,骨头很好吃,那些涂鸦小人很爱。还有……小黑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的很喜欢。” “……再见。” 几点凉意落在脸,雨水夹杂别庄外的浅浅梅香。 当施黛抬眸,看见微风浅浅,烛火温柔。 那只伤痕累累的黑狗蜷缩角落,前爪轻柔按一张残破画纸,好似握珍贵宝物。 它面含笑意,静静睡去,恰如多年前,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那样。